《陈维崧·南乡子》原文赏析
邢州道上作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
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这是作者过邢州,因其地而怀古之作。邢州,今为河北省邢台市。作者于康熙七年(1668)秋,自北京南游开封、洛阳,这首词当作于这次南游途中。
词的逻辑结构非常清晰: 上片写邢州道上的自然风貌和所见人物气概,下片由之抒发怀古之情。这本是一般诗词通常的思路、格局。而这首词的不同凡响,在于其中的自然意象、人事意象和历史意象,三者密合无间,达到了高度的和谐一致。
上片开头两韵“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是自然意象。“并刀”,是并州产的刀,古时以锋利著称。“酸风”,指令人酸目的冷风,语出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词人过邢州道上的通体感受,不是秋色之萧索,秋风之凄凉,而是冷如并刀之峭厉,冷风虽然酸目,却有 “卷怒涛”之气势。这里写出了北方大地风土之苍劲。。就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进入词人眼帘的,是“三河少年客”,并马驰骋皂栎林岗,醉后射雕的豪迈景象。“三河”,即指邢州一带地方,因为邢州一带地方为古代的“三河”之地。词人之所以舍弃邢州其他人事,独取少年醉后射雕的景象,“粗豪”两字便是答案: 他非常欣赏这一带的人的豪迈之气概。这首词的上片,无论是自然意象还是人事意象,都反映出了词人过邢州时的心情:寒气冷风并没有使他感到凄凉、沮丧,相反地却增添了豪气。
词人过邢州时的这种心情,主要的还不是由自然风土和少年人射雕的豪举引起的。这里是战国时代的燕、赵之地,出现过几位为后世传颂的豪杰,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唐代文豪韩愈曾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十。”(《送董邵南序》)正是这种历史的回忆,使路经此地的词人心中油然生发了几分豪情。所以,词的下片便转向了怀古。
“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 “荆高”,指荆轲,高渐离。荆轲是燕太子丹的门下士。高渐离擅击筑,与荆轲为好友。荆轲入秦谋刺秦王燕太子丹同高渐离送至易水,高渐离击筑,荆轲慷慨悲歌:“风箫箫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刺秦王未成被杀,高渐离为替荆轲复仇,怀筑入秦,也事败被杀,事见《史记·刺客列传》。荆轲、高渐离的悲壮事迹,载入史册,长期为后世人传颂、讴歌,所以说 “事未消”。“事未消”者不止燕国的荆轲、高渐离,下面便顺着词人的行程,引出了邢州的一位豪杰:“忆咋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豫让,是春秋末年晋国智伯的家臣。智伯为赵襄子所杀,豫让欲为智伯复仇,伏于赵襄子出行必经之桥下,伺机刺杀,事败被缚,遂自刎。事亦见《史记·刺客列传》。词人经其地,缅怀古代的壮士,感慨万端。如果说“忆昨车声寒易水”句,“寒”字表示感伤、悲怆,那么“慷慨还过豫让桥”句,“慷慨”二字则表示词人受到古代壮士们的义烈事迹的激发,精神上增添了抗争力量。
从文字表层看,这首词是吊古之作。但是,从来的吊古之作,大都寄寓着作者伤今的意向。陈维崧身经国家的巨变,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国家巨变在他精神上所造成的创痛逐渐平复,但在意识的深层是不会完全泯灭的。此时他于飘泊中经过古代“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赵之地,情不自禁地忆起了荆轲、高渐离、豫让,流露出感伤的情绪,感伤之中又含有景慕和渴望之意,这就隐约地曲折地泄露出了词人长期封闭于内心深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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