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学·隋唐五代散文·古文的衰落和晚唐小品文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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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五代文学的内容·隋唐五代散文·古文的衰落和晚唐小品文的兴起

韩愈周围创作古文的有李观、欧阳詹、樊宗师、李翱、皇甫湜等,或为其友,或为其门人。李观、欧阳詹为韩愈同年,只是去世都比较早。在贞元文坛上,他们是推动古文的重要力量,因而享有很高声誉,时人甚至将他们与韩愈并列,而韩愈对他们也是大为称赏。但是二人古文的成就远远不能与韩愈并论。就李观而言,且不论才华与学养,生命过短即已限制了他的成就。欧阳詹较之李观又见逊色。樊宗师则“句读欲学盘庚书”(欧阳修《居士集》卷二《绛守居园池》),刻意雕琢求奇,有生僻晦涩之弊。

李翱、皇甫湜从韩愈学古文,“翱得愈之醇,而湜得愈之奇崛”(《四库全书总目·皇甫持正集提要》),刘熙载则谓“文得昌黎之传者,李习之精于理,皇甫持正练于辞”(《艺概·文概》)。李翱和韩愈一样,以传承儒家道统、振兴儒学为己任,自视甚高,故虽从韩愈学文,而仅视之为友。他的文章醇在理,而道学气也颇重。文风上,基本继承了韩愈平易畅达的一面,“优游不迫”(吴可 《荆溪林下偶谈》卷三),下开宋代散文。皇甫湜重“奇”,为文求意新词高,他的一些文章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如《吉州刺史厅壁记》对官吏塞责、百姓疲惫的描绘即极为新奇生动。虽然在理论上,皇甫湜也认为奇应“无伤于正而出于常”(《答李生第二书》),但是在实际创作中,却往往刻意求字句之奇,又缺乏韩愈的才力,不能驱遣自如,致使文章伤于刻凿,缺乏自然气象。

中唐古文,除了韩愈的圈子外,南方柳宗元周围还有吕温、刘禹锡等人。另外,白居易、元稹也有古文之撰,元稹还将散体推广到制诰领域。无论是从人数、从体裁的范围还是从作品的成就来看,古文都可谓盛极一时。然而,当这些作家相继谢世以后,由于后继者才力不足和认识上有偏差,古文渐趋式微。

韩门散文分成两支,李翱平易文风在晚唐传承无人,皇甫湜奇崛一脉则有孙樵发扬。孙樵在皇甫湜求奇基础上,进一步主张“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与王霖秀才书》),在怪奇之路上愈走愈远,刻意使文章骇心夺目,从而将古文推向了极端。有才有识的杜牧则继承了韩文流畅雄健的传统,又化之以遒逸,遂“文不同韩柳,诗不同元白”,“诗文皆别成一家”(洪亮吉《北江诗话》卷一)。他的论政、论兵之文,立论精辟,气势充足,纵横驰骋而游刃有余。记人之文如《书何易于》《唐故范阳卢秀才墓志》等,叙事简洁传神而风趣。晚唐散文当以他为第一。李商隐早年也曾致力于古文,17岁时入令狐楚幕后,受其影响,改习骈文。尽管他的古文不多,但是从《李贺小传》等文章中,还是可以看出他古文的功力。如果李商隐一直致力古文,晚唐文坛恐是另一番风貌。

杜牧不能改变古文衰落、骈文复振之势。由于古文后继者普遍不能振拔,却走入僻涩一途,使得古文水准急剧降低;由于古文理论本来即为骈文留下了余地; 也由于骈文自身的发展和骈文大家李商隐、温庭筠等人的出现,骈文重新占据文坛不可避免

小品文在晚唐文坛上突放光辉,未免出人意料,然而也是时势使然。时代在没落,豪情已消退,有的只是冷眼与愤激。一些关注现实的文士,最想表达的是讽刺,短小精干的小品文恰能适合这种需要。他们的小品属于杂文式讽刺小品,词锋锐利,批评深刻,与明代的情韵小品又自不同,可以算是中唐古文的变徵之音。

成就比较突出的有皮日休、陆龟蒙和罗隐。皮日休善于议论,犀利深刻而干脆利落,如“古之杀人也怒,今之杀人也笑”、“古之置吏也,将以逐盗;今之置吏也,将以为盗”、“古之隐也,志在其中;今之隐也,爵在其中”(《鹿门隐书》),冷峻的讥刺背后是对现实的极度失望。

陆龟蒙穷愁著书,亦多讽刺,风格接近皮日休,而又有柳宗元寓言文的特色。他的《记稻鼠》《招野龙对》《野庙碑》《马当山铭》等文都意在讽喻,如《马当山铭》故意摆脱一般山川铭文纪险颂德的格式,却掉转笔锋,刻画小人之心险于山川,对衰世末俗的抨击犀利痛快。

三人中,罗隐的成就最高。鲁迅在《小品文的危机》中尤其看重他的成就:“罗隐的《谗书》,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其讽喻杂文题材广,手法多。讽刺矛头所向,“虽荒祠木偶,莫能免者”(辛文房《唐才子传》)。或正说,或旁引,或寓言,随意生发。《说天鸡》写父子养鸡的不同,以此讽刺官员的无能和用人政策的不合理。《英雄之言》引刘邦“居宜如是”和项羽“可取而代”两语,讽刺所谓“救民涂炭”的英雄,不过是“无退让之心、贞廉之节”的大盗而已,这也是对唐末割据攘夺政局的抨击。

这些小品文作家都落魄不偶,又都有用世情怀,所谓“不能学扬子云寂寞以诳人”(罗隐《谗书序》)。讽刺,使小品文具有光芒,而讽刺传达出的对现实人生的关注,则是小品文的灵魂。晚唐小品文就这样为唐代散文抹上了一轮余辉。

至五代乱世,文运衰颓,新、旧《五代史》皆无《儒林传》《文苑传》,世人也极少论及五代之文。虽有如后周王朴《平边策文》一类质朴平畅的文章,总体上,散文佳作则是寥若晨星。这五十余年的时间,成为唐宋两个散文高峰之间的低谷。

注释

① 李观贞元十年(794)卒,年仅二十九。欧阳詹贞元十七年(801)卒,年四十余。② 如李翱即谓“使李观若永年,则不远于扬子云矣”。陆希声《唐太子校书李观文集序》云:“贞元中,天子以文化天下,天下翕然兴于文。文之尤高者李元宾观、韩退之愈。始元宾举进士,其文称居退之之右。及元宾死,退之之文日益高。今之言文章,元宾反出退之之下。论者以元宾早世,其文未极;退之穷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无论是从陆希声将李观与韩愈并列的提法,还是从他转述的时人的观点,都可以看出李观受到的推崇。李贻孙《故四门助教欧阳詹文集序》则将欧阳詹与韩愈、李观并列:“与君同道而相上下者,有韩侍郎愈、李校书观洎君。并数百岁杰出,人到于今伏之。”又云:“君之文新无所袭,才未尝困。精于理,故言多周详;切于情,故叙事重复。宜其司当代文柄以变风雅。”韩愈对他们的评价见《李元宾墓铭》《欧阳生哀辞》《题哀辞后》。① 孙樵《与王霖秀才书》自云:“某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则孙樵为皇甫湜隔代传人。② 黄宗羲《南雷文案》认为杜牧是韩文传承者之一。缪钺《杜牧诗简论》也认为杜牧古文直接受了韩愈的影响,文载《冰茧庵丛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① 参见葛晓音《中晚唐古文趋向新议》,载《汉唐文学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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