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切题《陪起》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作诗起笔有……陪起……,陪起者,先借他物说起,以引伸所咏之物。(刘公坡《学诗百法》)
【诗例】
赤壁
杜牧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解析】
这是杜牧的一首著名怀古咏史的七言绝句。初看诗名,人们一定会联想到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认为此诗定也会如苏词一样直咏赤壁战事和其中的英雄人物。但这首绝句,开头二句却言“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在咏得自水中一件兵器,一件已折断又沉没水底泥沙多年,但铁质尚未消蚀尽净的战戟,自己经过一番打磨、洗刷,磨去铁锈,洗清刷尽污垢,以图辨清是何代所留之物。这个开头,粗粗看去,简直无法看清作者的写作意图和全诗所咏的中心,很可能以为杜牧在鉴赏古物。但再联系诗题一想,在古战场的赤壁获此破损的战戟,自然易使人联想到奠定三国鼎足一战的赤壁鏖兵,也就会看清诗人是在发“思古之幽情”,怀古而咏史了。诗名 《赤壁》,却不从赤壁写起,而先咏与之相关的 “他物”,这种开头方法,显系 “陪起”,是“先借他物说起,以引伸所咏之物”的一种开篇方法。此法可使诗境开阔,易于开拓作者的思路和读者的联想,也使诗作易呈跌宕起伏之势,避免了平铺直叙。这种陪起开篇法,在唐诗特别是绝句作者中颇受喜爱,屡见不鲜。如张旭的七绝《桃花溪》首二句,“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本咏溪水,却以“飞桥”、“石矶”、“渔船”开篇。王翰的七绝《凉州词》本写“厌战”,但偏偏从美酒、佳杯、乐声写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再如脍炙人口的柳宗元五绝《江雪》,本咏江上雪景,其入手二句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够了,这一写诗起势,确在唐诗中不胜枚举,但这并非唐人首创,乃是对《诗经》开创的“兴起”的继承。限于篇章,这里我们就不一一枚举了。
我们还是折回头来看这首七绝吧。“东风不与周郎便”,三句一折,转入了咏史。如此一转,诗境的前后就自然契合,融成整体了。此句看似平平道来,貌似无奇, 且招来前人之讥, 言其“措大不识好恶”(许顗《彦周诗话》语),谓诗人乃为穷酸,抓不住历史事件的重点,其实,这个转折出奇立异,避开了正面论史,从侧面落笔,更加耐人寻味。试想赤壁一战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其中可咏之事极多,但魏武的横槊赋诗、诸葛的草船借箭、蒋干盗书、黄盖诈降经《三国志》一叙,已妇孺皆知,再咏岂不拾人牙慧。于是诗人就抓住了赤壁一战的中心人物周郎(周瑜)火攻败曹的关键“风势”(即东风)来咏,确在立意剪裁上出奇制胜了。这一句又用假设句道来,也为收束预布了蓝图。元人杨载在《诗法家数》“绝句”条中曰: “绝句之法,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多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大抵起承二句固难,然不过平直叙起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历代诗话》下)此诗尤其是此句,可作杨说的最好例证。
诗的四句果如“顺流之舟”道出,“铜雀春深锁二乔”,紧承三句的假设,写出了这一假设的结果。假如那日鏖兵“天公”不给周瑜方便,未刮东风,则东吴必败,国必不保,“二乔”(吴主孙权兄策妻大乔,周瑜妻小乔)也必如曹操所云“……吾今新构铜雀台于漳水之上,如得江南,当娶二乔,置之台上”(转引自《唐诗三百首注疏》卷六《赤壁》诗注),被深锁铜台,成为曹操的玩物了。诗后两句作这样的咏叹,可谓婉而曲,言有尽而意未穷,是深得诗的“言近旨远”,用个别来反映一般的三昧的。至于前人以史家论来观赏此诗,谓“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穷措大不识好恶”是不明艺术(这里特指诗歌)与史论的关系,显然不值一驳的。
诗的三、四句我们说是在用假设句作咏叹,实际上是作者在藉咏叹以表议论,其立意显为告诫掌国兵柄之人在决定国家生死存亡一战时要慎捉战机。后人评此诗,就有讥其以议入诗之说,认为此诗正如清人冯班评李西涯诗“引绳切墨,议论太重,文无比兴,非诗之体也” (《钝吟杂录》),好像所谓诗体只能写景、抒情、描写似的。其实,以议论入诗,正是此诗之长。这首诗的议论警辟且以侧衬正,点明了诗的主旨,又于议中深注作者的关注,警策,发人深思。“人谓诗主性情,不主议论,似也而亦不尽然,试思二雅中何处无议论。”(沈德潜《说诗晬语》)杜牧的这首诗说它继承了诗经大小雅和楚辞的优秀传统,当是不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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