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行梓道中,梓叶相切磨。与君别交中,缅如新缣罗。裂之有馀丝,吐之无还期。”
——《离歌》
野营万里,不见城郭,风沙漫漫,雨雪纷纷。她本弱女子,却孑然颠簸于浩浩长路,社稷的重担压在她瘦削的肩头,无人怜惜,更无人相送。
你可听闻离歌声声,歌尽悲欢离合。
路远迢迢路望尽,山高重重山凄凉。
她堂堂大汉公主,谙熟文明礼仪,唤一声细君。却在武帝的一声令下被迫嫁去乌孙国,委身于已年迈的猎骄靡。言语尚且不通,更何论心意?入目处处是陌生之景,食宿皆难以习惯,她为右夫人,尚在匈奴公主地位之下。她不禁长声喟叹,叹无处可栖身,又叹身世愁苦无人惜,流落异乡无人问,她的青春全葬送在那片荒芜之地。
猎骄靡去世后,她本以为可以归汉。只是猎骄靡之孙继位,按当地风俗要继任旧王的妻妾。细君从小贵为公主,又来自礼仪之邦,所受的礼仪教育向来不曾接受祖孙共妻。她惊怒,上书向武帝呈明,想要归汉。可没料想到,武帝却回信叫她随从乌孙国风俗,以便成了他联手乌孙共击匈奴的大局。
她盼了许久的一纸回信,指望着那携来的是归家的喜讯,却被几行小书彻底冰冷了心扉。她无处诉苦,只得咽下这满腹委屈。她作《悲愁歌》,她弹响了古代第一声琵琶,也诉不尽心中刻骨的愁苦怨恨。
“居常士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可她至死,也没能再看一眼故乡的明月。史官落笔淡薄无情,她短暂的一生化为几行小楷载入史册,记下她为汉朝安宁作出的种种贡献。却没记下她和亲后度过了怎样忧愁的半生,落得了忧郁而死的结果。
乌孙公主刘细君,只是汉朝远嫁的第一人。自她之后,多少公主在最好的年华被送往西域,成全父兄的大业,葬送如花的年岁。她们也会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对未来满怀期待,年轻的心事还未多加畅想便在黄沙中消磨殆尽。出使在外的使者尚且有机会回乡,可她们只一去不复返,与故乡亲人爱人自此天涯相隔,在不识的异乡受尽风沙摧残,任容颜老去。清代和亲的女子平均寿命甚至不足三十。也许她们心中最为艳羡的,反倒是平民家的无拘无束的女孩子吧。
离歌一直唱着,从汉朝辗转至明清。歌不尽独向黄昏的片片青冢,亦或是陨落塞外的缕缕香魂。更歌不尽,她们作为伟业的牺牲品,短暂而悲哀的潦草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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