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通往公路的那条路，铺满了红枫叶，大牙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提着个装满吃食的袋子，步子有些踉跄，忍住了回头看的念头，往前走着，大概过了一刻钟，大牙停在了路边的轿车旁边，上车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小埋，没有爸爸。
十几里的路上大牙没有说一句话，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片枫树叶，眉头皱了一路，打开的窗子吹着萧萧的风，吹的打压发丝凌乱，吹的大牙眼睛发酸。
十六年前的七月初七，陈家村添了两个女娃娃，一个叫大牙，一个叫小埋，大牙是个又高又壮还腼腆的孩子，但从小到大没碰过裙子，比起大牙小埋就显得瘦小些，眼睛弯弯的，打小就穿着裙子满村的跑，这两个孩子没有打过一次架。八岁那年，她们喜欢坐在村口的枫树下，看着枫叶飘落，一片，两片，嘴里也不闲着，清脆的童声一遍一遍。在枫树林里游走着，“秋山映霞一川红，落叶逐流两岸枫，忽如一夜风霜降......”
12岁的大牙要去香城念书。
“大牙你要上哪个初中？”
“我想去城里上。”
“镇上的初中不也挺好，我们......”
“小埋，我想我妈了，听你妈说，她在城里。”
大牙的妈妈在他十岁那年跟着一个姓顾的大老板跑了，那晚大牙抱着小埋哭了一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抽泣着。小埋妈两个月前在香城置办东西时，在家具城碰到了那个很心的女人，说是在哪里做销售。
“那我们一起去香城念书。”
“好”
后来大牙终是没能如愿,低了分数线五分，与香城一中失之交臂，小埋高了分数线二十分。结果是小埋也没去香城，陪着大牙在镇上的初中度过了整整三年。这三年，两人没有摩擦，只是变得更加谁也离不开谁。
“小埋以后长大结婚，我要你做伴娘。”
“我才不要做大牙的伴娘，大牙得做我的伴娘。”
“瞧你说的。”
“那我们一块儿结婚，好不好？”
“好啊。”
16岁的秋天，老天把大牙送到另一个地方，一个装载着大牙的梦想和希望的地方————香城。
大牙的爸托关系送大牙去香城高中上学不顾大牙的不愿意，甚至拿出已故的爷奶来压大牙。
“大牙，去香城吧，别让你爸操心”
“小埋你也去吧，我跟我爸说，让他再找找人就行的”没等小埋回应，大牙就一个劲往家里跑，眼眶有些发酸，要是大牙回头看就会知道小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牙爸去找了那人，回了家对着满脸激动的大牙一个劲儿摇头，大牙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忽的又想起什么，有些踉跄的跑去找小埋，在下楼梯时险些摔下去。
“呼哧，呼哧”是大牙的喘气声。
“小...小埋，你听...听我说......”
小埋镇静的等着大牙缓过来气才开了口。
“大牙去香城吧，以后做了官还要你养我呢。”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去香城。”
“你想的对吧？大牙你一直都想离你妈近一点儿的的。”
大牙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一切都静得要命。
“陈小埋，你别后悔。”大牙喊的歇斯底里。
大牙甩开了小埋的手。躲回家里的沙发哭了一宿。
大牙爸准备好了大牙的东西装在一个很大的行李箱里，准备送大牙去香城，大牙爸租的车在村口的公路边了，司机给大牙爸打电话说:“这村里的路不好，走你带着姑娘出来吧。”大牙爸开了门，让大牙先出去，大呆呆的往外走着，刚出了门，就看到门口的狮子上放着袋东西，大牙走过去，踮着脚把袋子拿下来，手滑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大牙有些慌乱的弯下腰去拾，好好的却哭了起来，手里攥着片枫树叶，颤颤巍巍的把落在地面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放进袋子里，袋子里都是她爱吃的，冲家里喊了一声。
“爸，我自己去公路上你别去了。”
“那咋行，你一个孩子家家的，懂点儿啥？”大牙爸跑出来就要锁门，大牙一把夺过钥匙扔在了房前的阴水沟里，头也不回的向村口跑去。
大牙的步子慢了，身后不再传来大牙爸的喊声，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提着个装满吃食的袋子，不同的是，衬衣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放着一片有些皱的枫树叶，步子有些踉跄，踩在红枫叶上的脚步很沉重，萧萧的风缠在大牙身边不狠也不柔。
到公路口大牙记得那辆轿车，以前和小埋去香城玩时坐的也是这种车，慢慢的往车边靠去，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扯着嗓子问着:“姑娘你爸呢？咋不见他人？”
“我爸说他不去了，有点儿事让你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行。”大牙拽了拽衣角，不敢对上叔叔的眼睛。
“你爸还真放心呐”
“我，我都16了，咱快走吧，去晚了报道该赶不上了。”大牙干巴巴的回应着，手心的汗把衣角浸湿了。
上了车，大牙没再开过口，用颤抖的手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那片枫树叶，眉头皱了一路，从窗子外吹来的秋风，吹的大牙发丝凌乱，吹的大牙眼睛发酸。
小埋在那辆车开走后，出现在了公路口，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盯了好久，目光呆滞，双眼红肿。脑子里回荡着大牙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大牙重叠起来。
“小埋，我妈不要我了。”
“小埋，我要去香城上学。”
“小埋，我要你做我的伴娘。”
“陈小埋，你别后悔。”
小埋嘴里不断呢喃着：大牙，我怎么不后悔，怎么会不后悔……
八岁那年的秋风穿越时空而来，卷着无数的枫叶，也把小埋的发丝吹的凌乱，也把小埋的眼吹的发酸。大牙爸追了上来，顺着小埋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拉住小埋说：“姑娘，算了，回家吧，香城那边我跟他妈说过了，他妈答应会好好照顾咱大牙的，咱回去吧。”小埋一动也不动，也不理会大牙爸，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看向香城的方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埋才跌跌撞撞的回村里去，看着那满地的枫叶，仿佛回到了那个秋天，两人坐在村口的枫树下，看着枫叶散落着，一片，两片。清脆的童声从远处传来，一遍一遍，在枫树林里游走着，“秋山映霞一川红，落叶逐流两岸枫，忽如一夜风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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