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侍传
【题解】
东汉是我国历史上宦官最为猖獗的时期之一,而且其特点相当明显,即宦官在皇帝与外戚斗争的夹缝中,逐步增强自身的势力,进而把持朝政。东汉宦官专权,始于十岁即位的汉和帝时期。汉和帝十岁即位,此后的历代皇帝都是年幼即位,其中最小的殇帝即位时刚满百日,桓帝即位时年龄较大,但也不过十五岁。
每当小皇帝上台,因其年幼无知,国政往往操之于母后之手,而母后当权又往往依赖于自己的亲族,从而造成外戚专权的局面。皇帝长大成人后,自然想收权亲政,而这必然形成与外戚之间的利益冲突。
在皇帝与外戚的斗争中,皇帝因势单力孤,所能依靠的大致也就是朝夕相处的宦官,而宦官一旦帮助皇帝取得大权,又会居功自傲,进而专权擅政。宦官专权擅政,排除异己,并制造一次次党锢事件,不仅败坏了朝政,而且加深了东汉中后期政治的黑暗。本传节选自《宦者列传》,是东汉中后期黑暗政治的缩影。
【原文】
单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阴人;唐衡,颍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为中常侍,悺、衡为小黄门史。初,梁冀两妹为顺、桓二帝皇后,冀代父商为大将军,再世[1]权威,威振天下。冀自诛太尉李固、杜乔等,骄横益甚,皇后乘势忌恣,多所鸩毒,上下钳口,莫有言者。帝逼畏久,恒怀不平,恐言泄,不敢谋之。
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厕,独呼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皆谁乎?”衡对曰:“单超、左悺前诣河南尹不疑,礼敬小简,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阳狱,二人诣门谢,乃得解。徐璜、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固国朝,迫胁外内,公卿以下从其风旨[2]。今欲诛之,于常侍意何如?”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帝曰:“审然者,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复(腹)中狐疑。”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议,帝啮[3]超臂出血为盟,于是超收冀及宗亲党与悉诛之。悺、衡迁中常侍。封超新丰侯,二万户,璜武原侯,瑗东武阳侯,各万五千户,赐钱各千五百万;悺上蔡侯,衡汝阳侯,各万三千户,赐钱各千三百万。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自是权归宦官,朝廷日乱矣。
【注释】
[1]再世:再次世袭。
[2]风旨:风向,旨意。
[3]啮:咬。
【译文】
单超,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徐璜,下邳良城(今属江苏邳州)人,具瑗,魏郡元城(今属河北大名)人;左悺,河南平阴(今河南孟津东)人;唐衡,颍川郾(今河南郾城)人。桓帝初年,超、璜、瑗任中常侍,悺、衡任小黄门史。最开始的时候,梁冀的两个妹妹是顺帝、桓帝二帝的皇后,梁冀代父亲梁商任大将军,两世权威,威震天下。梁冀自从杀了太尉李固、杜乔之后,更加骄傲横暴,皇后也乘势嫉妒放肆,在宫里毒杀很多人,上下的人都不敢说话。皇帝被逼畏惧,常怀不平,害怕事机泄漏,不敢谋划处理他们。
延熹二年(159),皇后逝世,皇帝借上厕所的时机,独喊了唐衡问道:“左右的人与皇后家不好的是谁呢?”唐衡回答说:“单超、左悺以前去河南尹不疑那里,送的礼物不多,尹不疑收捕了他们的兄弟送洛阳狱,二人跑到他那里认错,才没有被治罪。徐璜、具瑗经常痛恨皇后家人横暴,只是有口不敢说。”于是皇帝叫了单超、左悺到他的室内,说:“梁将军兄弟专权朝廷,迫胁内外,公卿以下都跟着他们跑,现在我想将他们诛杀,常侍的意思怎么样?”单超等人回答道:“他正是国家的奸贼,早当诛杀的。我们懦弱无能,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罢了。”皇帝道:“既然这样,那么常侍秘密进行好了。”回答说:“进行不难,只怕皇上再狐疑反复。”皇帝说:“奸臣威胁国家,应当服罪,有什么犹疑啊!”于是又召集徐璜、具瑗等五人,就定了诛杀梁氏之议。皇帝咬单超臂出血为盟。于是下诏收捕梁冀及宗室党羽,统统杀掉。左悺、唐衡升中常侍,封单超新丰侯,二万户,徐璜武原侯,具瑗东武阳侯,各万五千户,赐钱各千五百万,左悺上蔡侯、唐衡汝阳侯,各万三千户,赐钱各千三百万。五人同日封,所以当时叫做“五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忠等八人为乡侯。从此权归宦官,朝廷一天一天地乱了。
【原文】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车骑将军。明年薨,赐东园秘器[4],棺中玉具,赠侯将军印绶,使者理丧。及葬,发五营骑士,侍御史护丧,将作大匠起冢茔。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皆竞起第宅,楼观壮丽,穷极伎巧。金银罽毦[5],施于犬马。多取良人美女以为姬妾,皆珍饰华侈,拟则宫人,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又养其疏属[6],或乞嗣异姓,或买苍头为子,并以传国袭封。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辜较百姓,与盗贼无异。
超弟安为河东太守,弟子匡为济阴太守,璜弟盛为河内太守,悺弟敏为陈留太守,瑗兄恭为沛相,皆为所在蠹害。璜兄子宣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到县,遂将吏卒至暠家,载其女归,戏射杀之,埋着寺内。时,下邳县属东海,汝南黄浮为东海相,有告言宣者,浮乃收宣家属,无少长悉考(拷)之。掾史以下固谏争。浮曰:“徐宣国贼,今日杀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弃市,暴其尸以示百姓,郡中震栗。璜于是诉怨于帝,帝大怒,浮坐髡钳[7],输作右校。五侯宗族宾客虐遍天下,民不堪命,起为寇贼。七年,衡卒,亦赠车骑将军,如超故事。璜卒,赙赠钱布,赐冢茔地。
明年,司隶校尉韩演因奏悺罪恶,及其兄太仆南乡侯称请托州郡,聚敛为奸,宾客放纵,侵犯吏民。悺、称皆自杀。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诣廷尉。瑗诣狱谢,上还东武侯印绶,诏贬为都乡侯,卒于家。超及璜、衡袭封者,并降为乡侯,租入岁皆三百万,子弟分封者,悉夺爵土。刘普等贬为关内侯。
【注释】
[4]秘器:丧葬用品。
[5]罽(jì):毛织的毯子。毦(èr):用作装饰的羽毛。
[6]疏属:血缘较远的亲戚。
[7]髡(kūn)古代剃去男子头发的一种刑罚。钳:给犯人戴上铁颈圈。
【译文】
单超病了,皇帝派使者授他为车骑将军。第二年逝世,赐棺木,棺中玉具,赠侯将军印绶,派使者办理丧事。下葬的时候,发五营骑士、侍御史保护丧车,将作大匠筑冢茔。后来四侯横暴,天下流行这样的话:“左回天,具独坐(说其娇贵无偶),徐卧虎,唐两惰(说其肆意妄为)。”他们都争着盖住宅,楼观壮丽,穷极技巧。用金银毛织品,装饰犬马。又多娶良人美女以为姬妾,都打扮得华丽奢侈,比拟宫人。他们的仆从都乘车马,列骑随从。又养他们的远亲为子嗣,有的还求嗣异姓,有的买奴仆为儿子,都能传国袭封。兄弟姻戚都是州郡大吏,剥夺百姓,与盗贼没有什么分别。
单超的弟弟单安是河东太守,弟弟的儿子单匡是济阴太守,徐璜的弟弟徐盛是河内太守,左悺的弟弟左敏是陈留太守,具瑗的哥哥具恭是沛相,都是当地的害虫。徐璜的兄子徐宣任下邳令,十分暴虐。在开始的时候,徐宣求前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得,到县时就派吏卒到李暠家,用车将其女弄了回来,玩弄嬉戏般将之射死,埋在官舍里。当时下邳县属东海,汝南黄浮为东海相,有人告发徐宣的事,黄浮于是收捕了徐宣家属,不管老少,都拷打审问。掾史以下竭力劝阻黄浮,黄浮说:“徐宣这样的国贼,今天杀了他,明天我就算是坐罪而死也可以闭目了。”就根据徐宣的罪行将其弃市,暴露他的尸体,使百姓看,郡中震惊害怕。徐璜于是向皇上苦诉,皇上大怒,剃去黄浮的头发,用铁圈束着他的颈,送右校劳改。五侯宗族宾客危害天下,老百姓无法活命,被迫起来为寇贼。七年,唐衡死了,也赠车骑将军,与单超一样。徐璜死了,送吊仪钱布,赐冢茔地。
第二年,司隶校尉韩演因奏左悺罪恶,和他的哥哥太仆南乡侯左称请托州郡,拉关系,聚敛为奸,宾客放纵,侵害官吏百姓。左悺、左称都自杀。韩演又奏具瑗的哥哥沛相具恭贪赃,征召至廷尉。具瑗去廷尉狱请罪,上还东武侯印绶,诏令贬为都乡侯,死在家里。单超及徐璜、唐衡袭封的都降为乡侯,租入岁都三百万,子弟分封的,都剥夺爵士。刘普等贬为关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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