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者·黎萨尔》原文|读后感|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作品提要】

伊瓦腊逃到国外,在古巴等地靠做军火生意发了大财。后来他结识了一位西班牙人,出钱替他买下菲律宾总督的职位,然后化名席蒙随总督一起回到菲律宾。席蒙一方面怂恿总督为非作歹以激起人民的仇恨,另一方面则秘密贮藏武器做武装起义的准备。他先后策划了三次起义,但都失败了。第一次他准备借用被逼为盗的农民武装攻打修道院以救出玛利亚·克拉腊。在起义前夕,席蒙得知玛利亚已死,在悲痛之中取消了起义。第二次起义因准备不足而流产。第三次起义前,席蒙在达官贵人和天主教修士经常聚会的餐厅下面埋藏了大量炸药,爆炸声将作为起义的信号。但炸药被警察发现,席蒙被警察打伤,他带伤逃到外地,在一神甫家中死去。

【作品选录】

席蒙停了下来,压住一声叹息,又向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慢慢地接着说:“不错,我就是在十三年前来过这个地方的那个人,那时候我生着病,心里又很痛苦,到这儿来向一个甘愿为我牺牲的、伟大崇高的灵魂作最后一次追悼。我是这个罪恶社会的牺牲者,曾在世界各处流浪,日夜努力工作,好攒下一笔钱来实现我的计划。现在我回来了,就是来摧毁这个罪恶的社会制度,来加速它的灭亡的。它已经盲目地冲向深渊,我就是来从后面推它一把,把它推进去。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泪流成河,血流成海,我也要干到底。这是它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要是不亲眼看见它粉身碎骨地摔在悬崖之下,我就死也不甘心。”

席蒙朝地面伸出双臂,好像要抓住那些摔碎的残骸。他的声音也变得凶狠,甚至变得凄厉了,这使巴西里奥毛骨悚然。

“出于对残暴统治的无比义愤,我又回到了菲律宾群岛。我以一个商人的身份走遍了各个城镇。我的金钱替我打开门路。每逢看到各式各样令人作呕的贪婪嘴脸,有时假仁假义,有时寡廉鲜耻,有时又残忍刻薄,像一只停在尸体上的兀鹰啄食死人的肉来喂肥自己。我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没有一些要命的毒药、尸毒或坟墓里孳生的毒菌,把这只恶鸟杀死呢?尸体只有任凭它啄食一空,兀鹰却在狼吞虎咽,养肥自己。我不能恢复尸体的生命,让它起来反抗它的敌人,它腐烂得又这样缓慢,于是我就煽动和鼓励贪婪。现在丧尽天良和贪赃枉法的事件越来越多,我怂恿罪恶,唆使政府施行残酷的法令,好叫人们把死看作是平常的事。我故意制造灾难,迫使人们寻找活路。我也在商业的道路上布下了重重障碍,闹得国家赤贫,人民困苦,使他们再也不怕铤而走险。我煽动起他们抢劫财富的欲望,但这还不足以掀起一次大规模的起义,我又针对他们最敏感的地方加以打击,我驱使这只兀鹰吃了尸体,又备加蹂躏,借此加速它的腐烂。

“现在,正当我就要使这个国家达到无比腐朽,无比肮脏,所有这些污秽的东西混合起来,快要孳生毒菌的时候;正当贪婪开始走上疯狂的地步,就像一个遭到大火的老太婆一样,昏聩糊涂地见东西就拿的时候,却来了你们这么一帮人,高喊西班牙万岁,鼓吹相信政府,相信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你有一个热血沸腾、充满了生命力的身体,年轻、纯洁、精力充沛,心里激荡着热情,你突然走来把一块鲜肉献给了兀鹰!

“唉,年轻人总是缺乏经验,喜欢幻想,老是追逐那些海市蜃楼的美妙幻景!你们联合起来了,以为通过你们的努力,就可以用玫瑰花环把你们的祖国跟西班牙联在一起,但实际上你们不过是给祖国套上了比金刚钻还要坚硬的锁链罢了!你们要求平等,要求西班牙的生活方式,可是你们看不出来,你们乞求的正是死亡,是亡国灭种,是把暴虐的统治神圣化!这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呢?一个没有个性的民族,一个没有自由的国家,你们所有的一切东西都是借来的,甚至你们的缺点也是西班牙式的!你们乞求西班牙化,当你们遭到人家拒绝的时候,你们还不以为耻!就算他们赐给你们这种恩典吧,那又怎么样?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一片内战连年的国土,一个在贪婪的统治下怨声载道的共和国,就像南美的一些共和国那样!现在你们要建立一个西班牙语学院,你们要干什么呢?你们这种主张,且不说会造成的悲惨后果,它本身就十分可笑!你们是不是想在菲律宾群岛上已有的四十多种语言之外再增添一种,好让菲律宾人彼此越来越不了解?”

“恰恰相反,”巴西里奥回答说,“如果学会西班牙语可以把我们和政府团结起来,那末它也可以把我们各岛的人民团结起来。”

“这你就大错而特错了!”席蒙反驳说,“你们受了冠冕堂皇的话的欺骗,不去彻底分析,看一看他们所造成的结果。西班牙语绝不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普通语言,人民是永远不会使用它的,因为那种语言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思想感情。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正如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表达感情的方法!你们这几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人打算用它来干什么?它只会扼杀你们自己的创造力,把自己的思想从属于别人的思想。你们得不到自由,反而会变成人家的奴隶!你们这些自认为有知识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祖国的叛徒!你们当中有些会说西班牙语的人,对祖国的语言轻视到这样的地步: 既不会写也不能读。我不知遇到过多少人,他们居然假装对祖国的语言一个字都不懂!幸运的是,你们的政府是一个低能的政府!俄国为了要奴役波兰,强迫波兰人说俄语;德国在被他们占领的法国的省份中,禁止使用法语,可是你们的政府却竭力为你们保存你们自己的语言。你们,一个优秀的民族,是怎样回答这个昏庸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政府的呢?你们正在拚命摧毁自己的独立性。你们全都忘了: 一个民族保存了自己的语言,就是保存了自己的自由,正如一个人能够独立思考,才能保持自己的独立一样。语言表达了各个民族的思想。幸而菲律宾迟早是要独立的,因为热爱自由是人类的天性!”

席蒙停下来用手擦一下前额。这时候,下弦月正在升起,从桠枝间投下淡淡的微光。放在地上的那盏灯照出席蒙严肃的面庞和满头的白发,乍一看,很像一个森林里的凶神,正在策划什么罪恶活动。

受到这样严厉的责难,巴西里奥只有低下头来,一声不响地默默倾听。席蒙接着说:“这个学习西班牙语的运动开始之后,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因为我知道在这些青年当中,确实有一些聪明才智之士,他们甘愿牺牲一切,为自己认为是美好的事业努力,但事实上,他们做的正是危害祖国的事情。我也不知有多少次想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谈一谈,使你们明白过来!但由于我有那样的一个名声,我的话可能会引起你们的误解,反而产生相反的作用。我不知有多少次想接近你们的马卡赖格、你们的伊萨加尼啊!有时我又想弄死他们,想毁灭他们……”

席蒙停了一会儿。

“这就是我让你活下去的原因,巴西里奥。我这样做是相当轻率的,因为我冒着有一天说不定会被你出卖的危险。但是,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也知道我经历过多少苦难了,那末,相信我吧!在普通人的眼睛里,珠宝商人席蒙是个怂恿当权者贪赃枉法,从而向他们推销钻石的投机商人。但你知道我的底细,相信我吧!我是这样一个法官: 利用社会的罪恶来惩罚社会,把它捧得高,好叫它跌得重。 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利用你在青年当中的影响来跟那些要求西班牙化、要求同化、要求平等的糊涂思想作斗争。走那条路,你们最多只能变成一个可怜的摹仿者,人民应该看得高一些。你们想影响统治者的思想,这简直是发疯。他们的计划早已订好,他们的眼睛早已蒙住了。你们那样做不仅徒劳无益,浪费时间,你们还以虚无缥缈的希望欺骗人民,使他们在暴君面前俯首帖耳,任凭宰割。你们应该做的是利用统治者的偏见来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他们不是不愿意你们跟西班牙民族同化吗?好得很!那末你们就表现出你们自己的独立性,为建立独立自主的菲律宾打下基础!他们不是不给你们希望吗?好吧!那就不要依赖他们。依靠自己,努力工作!他们不是不肯让你们有代表参加他们的议会吗?这就更好啦!即使你们能够选出代表,参加议会,在那儿除了被多数的声音压倒、亲自参加批准那些日后毒害人民的罪恶勾当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们给你们的权力越少,你们就越有理由挣脱你们身上的枷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他们不愿意教你们西班牙语,那你们就应该发展自己的民族语言,将它推广,让人民保存自己的思想。不要去要求做人家的一省,应该努力去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不要做别人思想上的奴隶,应该独立思考: 无论是从主权上、风俗习惯上,还是从语言上来看,西班牙人都不能认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我们甚至不能把他们看作菲律宾人,他们只能是侵略者,只能是外国人。这样,早晚你们会获得自由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活下去的原因!”

巴西里奥这才自由自在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把重担从肩上卸下来了。隔了一会儿,他回答说:“先生,你能对我这样地信任,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我,使我感到很荣幸,也使我不得不很坦率地告诉你,你要求我做的事情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不是一个政治家,即使我曾在要求建立西班牙语学院的申请书上签了名,那也只是因为我看到那样做对我们的学术研究有利,此外,并没有别的打算,我走的是另一条道路,我的愿望仅仅是想使我的同胞减轻一些肉体上的痛苦。”

珠宝商人笑了。“和精神上的折磨比起来,肉体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呢?在整个社会处于毁灭的时候,个人的生死算得了什么?如果他们肯让你平安无事地朝着你自己的道路前进,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医生。但是给一个贫血的民族注射新的思想血液的人,比一个医生就伟大多了!这片土地生育了你,抚养了你,给了你知识,现在你打算为它做些什么呢?难道你没有感到,如果不献身给一个伟大的理想,生命将是毫无意义的吗?就像被丢在荒野里的一块不成材的石头一样。”

“不,不,先生!”巴西里奥谦逊地说,“我并没有袖手旁观,我跟其他人一样,正在努力使一个民族从以往的废墟上站起来,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使每个人都认识到自己和集体是休戚相关、血肉相连的。但是,不管我们这一代人怎样热情奔放,我们知道,在这样一个庞大的社会组织中,一定要有劳动分工。我已经选定了自己的工作,我要把我的一生献给科学。”

“科学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席蒙说。

“可是最文明的国家都在追求它。”

“是的,但只是作为谋求幸福的一种手段。”

“科学比一切都更人道,更普遍,更为永存!”青年热情激动地大声说,“再过几百年,当人类摆脱了罪恶和愚昧,世界上没有种族之分,所有的民族都获得了自由,既没有统治者也没有奴隶,既没有殖民地,也没有宗主国时;当正义成了主人,大家都住在世界大家庭里时,只有科学研究还继续存在。那时,‘爱国主义’这个词儿就会变成‘狂热’的同义语了。要是有人还以爱国主义的思想自豪,无疑地就会被当作一个危险的病人,当作一个妨碍社会秩序的危险分子给隔离起来。”

席蒙怅然地笑了一下。“不错,不错,”他说,摇了摇头,“但要达到那种情况,必须没有残暴的国家和受奴役的民族,必须人人都有自由,必须人人都知道如何尊重别人的权利。要达到这一步,我们还要流大量的鲜血,斗争是不可避免的。要战胜这个束缚人心的旧的‘狂热’思想,我们还得有许多人在血腥的屠杀中献出生命,迫使社会在惊恐之下,宣布个人自由。还有,所有的人都必须回答祖国每天向他提出来的要求,祖国天天都在向我们伸出戴着手铐的求援的双手!只有在压迫别人的国家里,爱国主义才是一种罪恶,因为他们盗用它作为掠夺别人的漂亮的幌子。但是,不管人性会变得怎样完美,对被压迫的民族来说,爱国主义永远都是美德,因为它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是意味着对正义和自由的热爱,对人类尊严的维护,绝不是虚幻的梦想,也不是哀怨的牧歌!一个人的伟大不在于他能走在时代的前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是在于能理解、能响应时代的要求,能引导时代向前迈进。一般人总认为天才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们所以会有这种看法,是因为他们要末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来看他们,要末是把当时的落伍分子当成了那个时代的代表人物!”

席蒙沉默了。他看到自己的话并不能使这个冷静的青年热情起来,就转移了话题,用另一种声调问:“对于你死去的母亲和弟弟,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说每年到这儿来坐在坟头上像个女人似的哭一通就算完事了吗?”说着,他讥讽地一笑。

这句话击中了要害。巴西里奥马上变了脸色,向前跨近一步。

“你要我怎么样?”他生气地问,“我一无财产,二无地位,叫我拿什么去惩办凶手?我只能白白牺牲自己,以卵击石罢了。啊,你不该提这件事,它只不过无情地戳了我的伤疤!”

“但假如我助你一臂之力呢?”

巴西里奥摇了摇头,深思地说:“再有多少公道正义,再有多少报仇雪恨的办法,也不能使我母亲的一根头发复活,也不能使弟弟的嘴角重新浮现一丝笑容。让他们安息吧!现在为他们报仇,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吗,好让别人不再遭受你遭受过的痛苦,今后不再有兄弟被杀害,不再有母亲被逼疯!容忍并非永远是一种美德: 如果因容忍而生出暴君,它就变成罪恶。世界就是因为有奴隶才有暴君!人类的天性是邪恶的,总是得寸进尺。我过去想的和你一样,现在我得到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你是知道的。那些使你不幸的人,日夜都在监视你,他们总以为你在等待复仇的时机。你的热心学习,你的爱好研究,甚至于你的恭顺,他们都认为是你报仇心切的表现。等到有一天他们能搞掉你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对付我那样把你搞掉。他们不会让你强壮有力的,因为他们怕你!恨你!”

“恨我?他们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还要恨我?”青年人惊讶地问。

席蒙哈哈大笑起来。“辛尼加就说过,‘人总是憎恨那些被他害过的人。’后来,塔西陀也说过:‘人的天性就是仇恨被他害过的人。’如果你想知道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做了好事还是坏事,你只要观察一下他们是爱那个民族,还是恨那个民族就够了。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在菲律宾做官发了财的人,回到西班牙后还要诽谤污蔑被他们损害的菲律宾人。

“我再重复一句:‘人的天性就是仇恨被他害过的人!’”

“但世界是广阔的,如果我不去惹他们,任他们作威作福,如果我所要求的只是让我工作,让我生活……”

“并且养育一批驯良温顺的儿女,好送他们去做牛做马,”席蒙冷酷地学着巴西里奥的腔调接下去说,“你为儿女们安排的前途可真不错!他们应该感谢你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屈辱痛苦的生活!祝贺你,年轻人!一个人要是已经麻木不仁,再怎么刺激他,也没有用处。一连二十年过着奴隶生活,长期受到羞辱,养成逆来顺受的习惯,身心都变形了,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矫正过来的。善与恶的思想感情原有遗传性,是世代相传的。那么,就留着你与世无争的思想吧,你的愿望是奴隶的愿望,只求在锁链外面包上一块破布,好减少铁链的叮当声,不致磨烂你的皮肤!你希望的只是有一个小家庭,一个悠闲的生活,一个老婆和一把米。好一个菲律宾人的理想!好吧,要是他们允许你这样,那你就算是有福了。”

一向对甲必丹蒂亚格的乖戾任性忍受惯了的巴西里奥,现在又降伏在席蒙的手里。他感到席蒙很可怕,很凶恶,背后是一幅充满眼泪和鲜血的背景。巴西里奥试图为自己辩白,说他认为自己不适于搞政治,他对政治完全不懂,因为他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事情,但只要有一天需要他,他都准备贡献自己的力量。不过,目前他只看见一件需要他作的事,就是教育人民……

席蒙做了一个手势叫他停下话来。这时天已经快亮,席蒙对他说:“年轻人,我用不着嘱咐你给我保守秘密,因为我知道谨慎是你的一个美德。其实即使你想要出卖我,我也不怕。他们总会相信政府当局和教会的朋友——珠宝商人席蒙,而不会相信大学生巴西里奥。再说,他们老早就怀疑你图谋不轨了。你是本地人,本来就容易惹人怀疑和注意。而且在你的同行中,嫉妒你的大有人在。最后,虽然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走,以后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还可以到埃斯科尔塔大街我的寓所来找我,我愿意帮助你。”

巴西里奥说了两句表示感谢的话,就走了。

“难道我想错了?”席蒙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默默地想道,“是不是他不信任我,独自策划他的复仇计划,甚至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敢对人透露真情?再不然,还是这些年的奴役生活把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做人的感情都消磨干净,只剩下活命和生殖的动物本能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模型已经变了样,需要重新再造了。一次大屠杀就要开始,让那些无能的人被消灭,最坚强的人生存下来!”

接着,他像是在对谁说话似的忧郁地说:“忍耐一下!给我留下了名字和家的人,您暂且忍耐一下吧!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国家、前途和幸福,就连您的坟墓我也没有了,但是,您要忍耐!您,高贵伟大的灵魂,宽厚仁慈的心灵,您在世的时候只有一个愿望,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不求博得任何人的感激和赞扬。忍耐,忍耐啊!我所采用的方法也许和您不同,但却是最直截了当的。这一天就要到来了,等它到来时,我将亲自来向您报告。忍耐吧!”

(柏群译)

注释:

辛尼加(约公元前5—公元65),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

塔西陀(55?—117),古罗马政治家、历史学家。

【赏析】

《起义者》是黎萨尔《不许犯我》的续集,这两部小说贯穿着民族主义思想,观点鲜明,文笔犀利,针砭时弊。作家以大胆的笔触探索了菲律宾社会各种尖锐敏感的问题,揭露了殖民当局的罪行,描绘了民族灾难,推动了民族的觉醒。

小说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是十分成功的。作品所刻画的每个人物都有一定的代表性,比较全面地展现了殖民地时期菲律宾人民各个阶层的面貌。在语言上,长篇的感叹和独白是作者内心情感的真实体现,作者通过他人之口来抒发对菲律宾命运的担忧。这部小说在艺术上最成功之处,也就在于通过大段的人物对白来加强人物形象的刻画。

小说中的巴西里奥是当时菲律宾青年的典型代表: 母亲被逼疯了,兄弟死了,自己却只想一心一意按照教授的意思读好书,好做一个合格的医科大学生,毕业了娶胡丽为妻开个医馆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十分满足了。在读书期间,他就知道盲目地背书,他并不知道人们老让他回答问题,其实只是想看他背不出来的时候好引起一堂哄笑。而当他每次都圆满地背出来后那些人就不叫他背了,因为他并不能使他们发笑。这个懦弱的青年一心只求苟安,根本就不是起义的料,所以无论席蒙怎么劝他参加起义也无济于事。后来发生了“传单事件”,他莫名其妙地受到牵连,胡丽由于救他心切而被好色的神甫逼得摔死之后,他确实有种复仇的冲动,因此跑去找席蒙说要参加起义。可是当听说满屋子的人都要在爆炸瞬间身亡的时候,他恐惧了,“在这紧要关头,守护他的善良天使获胜了。他忘掉仇恨,忘掉胡丽,只想去拯救这些无辜的人”。是他热爱生命的天性使然吗?并非如此,而是他本身就是个怯弱之人。他根本无心把挽救国家的命运视为神圣的事业,心里想的就只有如何才能过上苟活的日子。

塔勒斯百户长的故事更是成千上万的在西班牙统治下的菲律宾穷苦人民生活的缩影。他勤勤恳恳地耕种出一块无主土地,为了这块土地,妻子和长女都累死了,全家人都患上了疟疾,等到终于有收成的时候,邻镇一个拥有大片土地的修士竟然宣布这块地是他的,要收租。他只好一步步地退让,税收由三十个比索逐年涨到了二百个比索,还被逼选为百户长,自己掏腰包置了一身百户长的行头并替那些已死或搬走的人交租。后来修士还不满足,直接把这块地据为己有,并把塔勒斯一家驱逐。结局是塔勒斯加入绿林军,儿子被抽壮丁,女儿成了别人家的奴仆(后来还被逼摔死),老父亲变成哑巴,被孙儿所在军队的战友所杀!

作品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当然是珠宝商人席蒙。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角色就是作者自己的化身。其实他本不是珠宝商人,他是《不许犯我》中的“伊瓦腊”——一个满怀着美好希望和幻想,准备和自己心爱的姑娘结婚,打定主意做些好事,原谅所有害过他的人,只求他们能够让他安安逸逸地过日子的青年。可是事与愿违。他的仇敌策划了一次暴动,在混乱之中把他莫名其妙地牵连了进去,从而失去荣誉、财富、爱情、前途和自由。后由于一个朋友的壮烈牺牲,他保住了性命,于是立誓复仇。他挖出了埋葬在一座森林里的财宝,逃到国外经商。他参加了古巴的战争,钻着空子发了大财。并在那认识了后来成为菲律宾总督的一位少校,席蒙借钱给他而博得好感,后又凭借所熟悉的内幕与其成为密友。席蒙用金钱帮他买到总督的职位,到了菲律宾以后就把他作为工具,利用他的贪婪心理,鼓励他为非作歹。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激起菲律宾人民的反抗,以推翻西班牙殖民当局,进而建立菲律宾人民自己的政权。小说有这样一个情节: 士兵拼命地殴打那些土匪,目的是让他们反抗,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用除暴的方式枪杀他们,可是他们却逆来顺受、跪地求饶,但结果仍然是被士兵射杀。统治者是越来越暴虐了,而百姓却一点都不反抗。这也就是三次起义均告失败的根本原因。作者借席蒙的大段大段的独白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小说还刻画了那些不学无术、无德无良的修士的形象。他们平常在人民面前作威作福,横征暴敛,把人民逼得走投无路,因此内心都极度的虚弱和恐惧。作恶多端的萨尔维神甫就是他们的典型代表。当那个用来变魔术的面目狰狞的人头说“我已经复活了,我要揭露你的罪恶。我沉默了这么多年,现在我要控告你。你造谣中伤,你是一个伪君子、杀人犯”时,大家听到一声令人窒息的叫喊:“你饶了我吧!”这个萨尔维神甫已经骇得魂不附体,两臂高举,滑倒在地上。一场魔术就能把他的心虚和自责引发出来,可见其罪孽有多深重。

但修士中也有一批正直又令人敬仰的人物,真正地想为受苦受难的人民谋求福利和祈求天主赐福。他们鼓励年轻有为的青年努力学习,并把他们培养成优异的人才。比如甲必丹蒂亚格,他对学生的培养和欣赏就是真诚和令人叹服的。而佛罗伦提诺神甫在席蒙死前的那段慷慨激昂、激动人心的话语也令人备感希望,他对那些把青春幻想和热情全部献给祖国的繁荣幸福的青年说:“你们在哪啊?……呵,年青人!快来吧,我们都在期盼着你们!”

在小说中,人物的对白大都如选段中的对白一样长篇累牍,虽说有些冗长甚至琐碎,但这是作者面对特殊的主题和题材时所采用的一种特殊的刻画人物的手法。如一开始巴西里奥和席蒙几次见面时候的交谈,以及席蒙临死之前和弗罗伦提诺神甫的长篇对白,都加强了对于人物的刻画。

(朱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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