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 [英国]胡德》读后感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又一个不幸者

厌倦了呼吸。

轻率的卖笑者

结束了自己!

轻轻把她抱起,

小心地抬起来:

那么年轻美丽,

那么苗条的身材!

衣裳紧贴着身体,

看起来像是寿衣;

波浪浸透了衣服,

河水滴个不住;

赶快把她抱起,——

要亲切,不要厌恶。

触到她,请勿鄙视,

寄与她一点哀思,

对她人道而仁慈,

别把污点追究;

如今她留下的一切

全是女性的温柔。

不要过分责备

她的叛逆行为

轻率、不负责任;

死亡已经解除

她蒙受的耻辱,

只有美依然留存。

尽管她曾失足——

这个夏娃的同族,

请从她可怜的唇上

擦净渗出的黏浆。

她散乱一头长发——

金棕色的秀发,

请你替她束起;

而好奇心在猜测:

她家住哪里?

她的父亲是谁?

她的母亲是谁?

她可曾有兄弟?

她可曾有姐妹?

也许还有一个人

比任何人都亲,

比任何人都近?

唉,多么可叹,

基督徒的仁爱

阳光之下难寻!

啊,多么可怜,

在整座城边

她竟无家容身!

不论父亲母亲,

还是姐妹兄弟,

感情全都改变;

面对严酷的事实,

爱情滚下山巅;

就连上帝的天意

似乎也翻了脸。

凭河远望,万家灯火

在河水里荡漾。

看那无数窗口

从一楼到顶楼

都亮着灯光,

而她黑夜无家可归,

在此惊愕地凝望。

使她颤栗的是

早春的寒风凄凄,

而不是桥洞阴森,

不是黑水急急;

因人生而疯狂,

愿投入死的神秘;

让流水卷走吧,快!

不论到哪儿都可以,

只要在这世界以外!

她决然投身,

不顾河水寒透,

不顾激浪奔流……

你,放荡的男人,

站在河岸上

想象一下,思量思量!

如果你胆量够,

下水洗一洗,喝几口!

轻轻把她抱起,

小心地抬起来:

那么年轻美丽,

那么苗条的身材!

趁她冰凉的四肢

还没完全僵硬,

轻轻地,柔和地

把她放好放平;

还要替她合起

凝视不动的眼睛!

透过肮脏的污泥

这凝视多么可怖,

仿佛在决绝的一瞬

她把绝望的眼神

盯着未来而凝固。

她忧郁地自我毁灭,——

漫骂和侮蔑、

冷酷的残忍、

疯狂的愚蠢,

迫使她安息太早。

交叉起她的双手,

放在她的胸口,

仿佛无言地祈祷!

承认她的软弱,

承认她的失足,

恭顺地把她的罪孽

交给救主审处!

(飞白译)

【赏析】

19世纪三四十年代,英国在产业革命和对外经济侵略的基础上取得了资本主义的繁荣,获得了“世界工厂”的称号。但在英国资产阶级洋洋自得、踌躇满志的同时,广大工人、手工业者陷入了更加悲惨的境地。他们每天不得不像“蒸汽机那样劳动”十六小时以上,才能勉强糊口。而他们的妻子儿女也加入了这行列,或在低矮暗黑的坑道里用双手双膝爬行运煤,或强睁着沉重的眼皮飞针走线缝制衬衫,或在昏暗的陋巷深处操着卖笑生涯……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爬上伦敦泰晤士河上的滑铁卢桥,纵身跳入湍急的黑水,了结自己疲累的生命。面对这一怵目惊心而又司空见惯的社会现实,诗人写下了《叹息桥》这一现实主义诗篇,“揭开了飞速发展中的伦敦的文明之幕”,为被压迫者与被凌辱者发出了心底的呼声与控诉。

通观全诗,首先使人感到一种现实主义精神的崛起。当时与胡德同时代的两位大诗人丁尼生与勃朗宁,虽然也都感受到现代工业文明发展给社会带来的动荡、矛盾、痛苦、焦虑,但他们或以古希腊神话为题材来反映当代的信仰危机(丁尼生),或将重点放在“心灵发展的种种事变上”(勃朗宁),几乎不写直接反映社会现实的诗篇。而诗人胡德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把诗神缪斯从高高的奥林匹斯山上拉下来,请到大城市残酷的现实中,让她看到了“夏娃的同族”在现代遭受的可悲命运: 美丽贞洁的姑娘变成了“轻率的卖笑者”,充满青春活力的胴体转化为冰凉僵硬的尸体。从而促使人们对现代社会的弊病进行反思。

与这种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相伴随,本诗体现了一种深刻的批判精神。诗人继承了古典主义、启蒙主义的优秀传统,毫不掩饰自己诗歌的社会性、倾向性。美变成丑,青春变成死亡,这到底是谁之罪?诗人在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之后,把笔触深入到现代城市生活的表层之下,发现了它的最深刻的弊端: 人的孤独与疏离感。现代工业文明的车轮碾碎了家庭这个社会细胞的外壳,将其成员抛入蜂窝般密集而又沙漠般荒凉的城市,使其按照“适者生存”的原则自由竞争,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不论父亲母亲,/还是姐妹兄弟,/感情全都改变;/面对严酷的事实,/爱情滚下山巅”。因此,对诗中这位“不幸者”来说,使她感到心灵颤栗,感到人生难以忍受的是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疏离,是无法排遣的孤独感:“……无数窗口/从一楼到顶楼/都亮着灯光……”唯独她一个人站在滑铁卢大桥上,“无家可归”,“在此惊愕地凝望”。没人同情她,没人需要她。那些“放荡的男人”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以后,丢下几个便士,心安理得地走了。与她相伴的只是“早春的寒风凄凄”和这座常被人选作自杀地点的大桥。既然在她前面已经有无数人走了这条路,为什么她就不能呢?于是她“决然投身”,彻底得到了解脱。

按照基督教的传统观念,自杀是一种“叛逆行为”,是轻率、不负责任、软弱的表现,诗人对这一观念也进行了批判。他愤怒地指出,那些责备死者的所谓基督徒,其实最缺乏基督的仁爱之心。诗人在本诗末尾呼吁人们:“承认她的软弱,/承认她的失足,/恭顺地把她的罪孽/交给救主审处!”因为除了上帝以外,谁也无权对这不幸的自杀者说三道四,横加指责。

(张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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