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味亲尝始得之
隽永争如寄慨深,风光绝代几登临。
江山迭换赊余响,逸兴遄飞厌苦吟。
别样同心频遇合,万般殊胜一浮沉。
从容物是人非处,片语关情即古今。
鹏城道骨兄,诗风俊逸,襟抱清朗,雅好王孟,偏爱游历,以山川风物自适。某日与道骨兄把盏论诗,谈及太白登泰山诗。
后人对太白登泰山诗,或有非议,以为泰山之游,非太白笔下情形,或为夸诞之笔。而雄奇不及《天姥》《蜀道》诸篇,貌似写实而不实,不知其如之何。
然道骨兄称,某年四月,曾偕友登岱,夜雨寒山,风清林黛,一路行去,深契诗旨,竟发觉太白登泰山诗,即景即咏,更无虚言。惟后人时令情志不合,浑不知泰山之旅,更有此境界,竟以太白为虚语也。
道骨兄慨叹,必亲尝况味,亲历情境,始能得诗之真义也。
道骨兄此言,颇发深省。
卢卡奇年轻时不解卡夫卡,以为晦涩突兀,料峭离奇,不耐卒读,然而立之后,于维也纳蒙牢狱之厄,失去自由之际,顿悟卡夫卡《城堡》之真谛。盖人之内心境界,与物化外在世界之冲突,惟囹圄之中感受最切,卢卡奇蒙此厄而意外走近卡夫卡,正亲历亲尝之力证也。
是以相似经历,相似体验,能激发相通意趣况味,惟意趣况味相通,始能得其真义,而了无隔膜。此审美实受之根本义也。若无经历辅翼,亦无深入体察,更无跳出小我之阙如精神,则解诗会义之道衰,亦情理中事也。
钱钟书以为黑云压城、甲光向日有抵牾之嫌,浑不解黑云已然压城,甲光何由向日。某生复旦博士当年以此示人,以钱氏牙慧为自家谈资。某日余与之同行,适逢乌云四聚,沉沉黑黑,风雨欲来,倍感窒息,然将合未合之际,天光破云而出,异常耀眼。余指点天光以示某生:“似此等黑云日见,可映甲光否?”彼更无言以对。从此不复引钱氏之谈屑为圭臬矣。
嗟乎,象牙塔中,书卷簿里,更无真诗。人之所见所感,未必我即能得能查。纵一时不能解,亦不妨征询探问。纵无缘征询探问,亦不妨姑置存疑。实不宜妄下断语。
时人读诗,一事不切,即妄加非议,岂不谬之甚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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