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不知在睡梦里,还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我很清楚地经历着一场可怕的景象。
是夜云四合,暮色苍茫的时候。不知走在什么地方。前面是无边无际的一座大森林。一株株的大树,巨人似的森立着,披着一头乌黑蓬乱的头发,毛的树杈,像手臂似的,各个伸出向我扑攫。
但我镇定而无视地踏着坚实而稳定的足步,走向这座大森林里去。
只有自己的足音沉重地踏在地上。寥阔而寂寞。走了好一段路。
卟卟卟地从枝头上飞起了几只宿鸟,抛物线似的投射了出去,不知飞向何方。
远远的有猫头鹰在招魂似的丑恶地一声声地号叫着。
但我镇定而无视地踏着坚实而稳定的足步,在这大森林里走着。
幻境走了好一段路。蓦然的一抬头,在毛的乌黑的树枝缝隙间,发现有两只夜猫似的滚圆的眼睛,射出寒森的绿色的冷光,在炯炯地守望着我。那两道绿色的冷光仿佛就像一对十万支烛光的探海灯似的,在我脸上,眼上徘徊着,扫射着。
吃了一惊,浑身的毛孔都松张了,毛毛痒痒地像预警着有什么危害要袭击来似的。
膝盖头软软的,脚底下有点儿不得劲儿。
那两道绿的冷光,大了,更大更肥圆了,像升在东方的天空的满月似的,正迎着头,在守望着我;在我脸上,眼上徘徊着,扫射着,仿佛要搜索出什么秘密似的。似连一条皱纹,一点黑斑都要注意得到。
加紧了足步,装作不见,抢了过去。
但抢了过去,转过这株树,远远地却又见两道绿色的冷光,像两条手电筒的光似的,在探索着,而我的脸,恰又成了它的目的物。更走近了,那两道绿色的冷光,大了,更大了,更肥圆了,像升在东方的天空的满月似的,正迎着头,在守望着我,在脸上,眼上,徘徊着,扫射着,仿佛要搜索出什么秘密似的。
足步开始有点儿乱,虚飘飘的踏在地上。心脏像打鼓似的在猛跳。额上细珠似的汗滴不断的渗出。
那两道绿色的冷光,老是炯炯地在守望着我,在脸上,眼上,徘徊着,扫射着。
开始奔跑,要把它抛在后面。
刚转过这株可怕的毛的大树,在前面,远远的却又见有两道绿色的冷光在炯炯地守望着我。
想转向左边跑。刚一回头,那边却又是几道绿色的冷光在炯炯地守望着我。向右边跑,还不是又有这劳什子的东西在守望着我。刚一转身,向后面退却,不好了,那一对对的绿炯炯的冷光,简直是数不清的像午夜的繁星似的在此呼彼应地闪耀着,而全对准了我脸上,在炯炯地目不转睛地在守望着。
再向前望,向左望,向右望,那一对对的绿光,竟像黄昏的都市的灯光似的,陆续地密增了数不清的数目。
有点儿恼怒。索性站定了不走。
那繁星似的绿炯炯的冷光,四面八方地投射而来,全都对准了我,炯炯地目不转睛地在守望着。
仿佛黑暗里有吃吃的冷笑之声。
我的血沸腾着,索性不作理会。绿炯炯的冷光还在守望着,而冷笑却自己落了空。
不曾施展出什么更毒的伎俩。
远远的有猫头鹰在招魂似的丑恶地一声声地号叫着。
我继续地踏着坚实而稳定的足步向前走。
东方的天空有些发白。玫瑰色的曙光的影子已经在外面飘荡着。
那一对对的绿炯炯的冷光,逐渐地和黑夜一同消失了去,像夜星之消失在晨天上。
我镇定而无视地踏着坚实而稳定的足步向前走。
猛地一足踏了空,仿佛落下万丈的深阱里去。
睁醒了来,吓得一身的冷汗。
太阳光辉煌地照在窗台上,鸟儿们在天井矮树上细碎地唱着。今天准是一个不坏的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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