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柳州峒氓》原文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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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柳州峒氓》原文与赏析

柳宗元

郡城南下接通津,异服殊音不可亲。

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

鹅毛御腊缝山罽,鸡骨占年拜水神。

愁向公庭问重译,欲投章甫作文身。

柳宗元于唐顺宗永贞元年(805)因参与王叔文为首的政治改革而遭贬为永州司马,十年后于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召回长安,又遭打击,改任柳州刺史。诗人此时虽还是四十三岁的壮年,但心境却十分抑郁和愤懑。

此诗题为《柳州峒氓》,可见系诗人再度遭贬后在柳州所作。柳州,治所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峒(dong洞),旧时对我国贵州、广西少数民族聚居地方的泛称。如苗族的苗峒,侗族的十峒、八峒,壮族的黄峒等。氓,草野之民。柳州峒氓,指柳州地区聚居的少数民族。诗以少数民族生活为题材的本不多见,诗人两贬边州,幸得目睹少数民族风土人情,入乡随俗,而又联系自身遭遇感慨系之,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郡城南下接通津”,是说柳州城南的下面,连接着柳江四通八达的渡口。“接”字说明从柳江渡口至郡城有路相连,城郊峒民由此进城,来往不绝。柳州在当时是还未开发的荒凉偏僻之地,峒民聚居之地又在城南柳江以外,就更是边远的荒郊了。“异服殊音不可亲”。诗人由于初到这陌生之地,加之风俗不同,乍遇峒民,自然觉得衣着不同,“声音特异,鴂舌啅譟”(《新唐书》本传),语言不通,感到一时没法同他们交谈,难以亲近。其实这一句可作两面观,从峒民眼里看,诗人不也是“异服殊音不可亲”吗?这就既写出了诗人对峒民“欲亲”而“不可亲”的矛盾心理,也写出了峒民对诗人的“不可亲”。然而人的逆反心理常是这样:越是“不可亲”,就越更增强了“欲亲”的迫切愿望。

接下来的两联,正是诗人在这种心理状况下写出的对峒民的生活状况和风俗习惯的进一步了解。“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趁虚,即趁墟,赶集。宋代钱易《南部新书》八: “端州(今广东肇庆市)以南,三日一市,谓之赶墟。”二句意为,住在边远荒野处的峒民按约定俗成的日子进城赶集,来时带着用刚摘下的新鲜的绿色荷叶包的饭食,卖完山货买点盐巴,用青色的竹笋皮包好归去。从“趁虚”可见当地的风俗。“趁虚”必“包饭”,可见来回路程之远,必须带上食物充饥。从“青箬裹盐归峒客”,可见峒民谋生之不易,生活极简单而又十分贫困。“鹅毛御腊缝山罽”。腊,指寒冬腊月。山罽(ji计),山里出产的一种毛织品。峒民由于生产水平低而又生活贫困,没有也买不起丝棉布匹,为了御寒,就用鹅毛制被,山罽缝衣。以“山罽”制衣,照应“异服”,而使之更加具体形象。此句承上联而来,进一步写峒民的日常生活。“鸡骨占年拜水神”,就又由日常生活进一步写到生产方式和精神生活。鸡骨,谓灼鸡骨以占卜,是古代一种占卜之法。《史记·武帝纪》:“乃令越巫立越祝词,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张守节《正义》:“鸡卜法,用鸡一狗一,生,祝愿讫,即杀鸡狗,煮熟又祭,独取鸡两眼,骨上自有孔裂,似人物形则吉,不足则凶,今岭南犹行此法也。”占年,占卜年景的好坏。以“鸡骨占年”的结果为早年,就去向水神跪拜祈求降雨。这是一种迷信风俗,诗人本不信神,但这样写正反映了峒民文化未开、愚昧无知的一面。同时也说明,峒民尚不知水利建设,其生产方式还比较原始,不过刀耕火种、靠天吃饭而已。这就又从经济基础这一带根本性的问题上反映了峒民生活的穷困和艰难。也正因此,身为刺史的柳宗元,更想进一步亲近他们,了解他们。此二联对仗极工,概括力极强。

以上三联,从住地、衣着、语言、赶集、生产、迷信等多方面描绘了峒民的生活状况和风俗习惯,为尾联转写诗人的行动和感慨作好了铺垫。“愁向公庭问重译,欲投章甫作文身。”重译,辗转翻译。章甫,殷时冠名。文身,在身体上刺画有色的图案或花纹。后句语出《庄子·逍遥游》: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二句意为,诗人不愿在官署里通过译员和峒民接触,宁愿抛弃中原服装,随峒民的习俗,身上也刺上花纹,学他们的样子,和他们接近。“作文身”进一步写出了峒民的风俗。诗人深知,只有尊重和依从峒民的习俗,才能同他们打成一片,进一步了解他们。全诗表面上看,重在写峒民,实际上重点应在这尾联上。它一方面通过从一开始的虽感到“不可亲”到最后却“欲投章甫作文身”,层层下翻地表现了诗人对峒民的亲近和向往,以及接近人民、体察民情的决心。而透过“欲投章甫”又曲折地反映了诗人远谪边州的愤慨。

全诗用白描手法,抓住峒民有代表性的细节,生动地描绘出南方峒民生活的“异国情趣”,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同时,字里行间又表现了诗人对峒民贫困生活的深切同情。更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寓个人遭遇与愤慨于与峒民亲近的平常叙述之中,“寄至味于淡泊”,“似淡而实美” (苏轼《书黄子思集后》、《评韩柳诗》),清丽自然,饶有余味。这正是柳诗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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