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范梈·王氏能远楼》原文赏析
游莫羡天池鹏,归莫问辽东鹤。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请君得酒勿少留,为我痛酌王家能远之高楼。醉捧勾吴匣中剑,斫断千秋万古愁。沧溟朝旭射燕甸,桑枝正搭虚窗面。昆仑池上碧桃花,舞尽东风千万片。千万片,落谁家? 愿倾海水溢流霞。寄谢尊前望乡客,底须惆怅惜天涯。
这是一首题咏之作。诗虽以 “王氏能远楼”为题,其实只是一首饮酒歌。“能远楼”或是王氏酒家。
诗一起就用了两个典故。“天池鹏” 出自 《庄子·逍遥游》,说是南冥天池乃北海鲲鹏的目的地,此鸟一飞便在九万里高空之上。实在是逍遥之至。“辽东鹤” 出自 《搜神后记》,说是辽东人丁令威学道化鹤,千年一归,见城郭如故而人物一新,于是高唱“何不学仙”而飞去。诗人却道: “游莫羡天池鹏,归莫问辽东鹤”,两个否定,抹杀两只神鸟,说鹏也不可羡,仙也不可羡。不是不可羡,而是办不到。要说办不到,却也办得到: “人生万事须自为,跬步江山即寥廓。”好个范德机,揭出 “自为”二字,实乃人生超脱必然而达到自由的妙义。“跬步”虽短虽近,“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荀子·观学篇》)。只要人能自为 (即发挥“主观能动作用”),“跬步江山即寥廓”——岂不是比大鹏还大鹏! 诗的这个富于哲理启迪的开头,全在强调 “人生得意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李白) 的必要和快乐。是极富于兴会,出以挥洒的笔墨。
眼下诗人正是在登高楼,正是在饮美酒。以下迸奔出一个痛快的长句: “请君得酒勿少留,为我痛酌王家能远之高楼。”那气概,那声口,简直是太白复生,读者又看到《将进酒》的续篇。“醉捧勾吴匣中剑,斫断千秋万古愁”,不要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且须“与你同销万古愁”,诗人翻用古人诗意,几使太白奔命不暇。“勾吴”一辞极新警,盖产吴勾之吴地也,如倒作“吴勾”,则平平,且与 “匣中剑” 犯复。
以下诗人以色彩斑斓的笔墨,写出醉中达到的神仙境界。大海之上旭日东升,光照幽燕古国,当然也照在能远楼头。诗人突发奇想,觉得那搭在窗口的树枝,是扶桑之枝。这使他的思绪又飞到昆仑瑶池,如睹王母桃花; 那千树万树的桃花,一忽儿又乱落如红雨。“沧溟朝旭射燕甸,桑枝正搭虚窗面。昆仑池上碧桃花,舞尽东风千万片。”数句之瑰丽,有如时花美女,绝类李贺。这样浪漫放纵的笔墨,诗人居然能够一笔收拢: “千万片,落谁家?”除了王氏酒家,不知更有谁家。不意诗人收拢一笔后,又能放出一个奇句: “愿倾海水溢流霞”,称酒为“流霞”语出《抱朴子》,本指神仙饮料。已够浪漫了,还要倒倾海水以为琼酿。可令太白微笑,长吉拊掌。
最后归结题旨:“寄谢尊前望乡客,底须惆怅惜天涯。”可见诗人是在宦游或羁旅中,以酒销忧。此即李白“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一意。登“能远楼”,不仅可以远望当归,而且可以乐不思蜀——盖以有酒也。
范德机在元以诗名天下,编集唐人诗以为格式,于李杜二家尤为用力。虞集曾不无贬抑地说他是“唐临晋帖”,胡应麟回护道:“唐临晋帖,近而肖也。”我们看他这首诗,实出入于太白长吉之间,既挥洒自如,又绚丽多彩,然其情辞皆从胸次流出,不是摹拟者所能及的。善临帖者,应有一定创意。唐人临王羲之《兰亭序》数家,不是各具风采么?范德机此诗好处,又岂“肖”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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