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肃王,却管舒王;
不管燕山, 却管聶山;
不管山东, 却管陈东;
不管东京,却管蔡京;
不管河北界,却管秀才解。
——宋·石茂良《避戎夜话》
这是一首流行于北宋末年的民歌。首先要考虑它的产生背景。靖康元年春,金兵围汴京,李纲等主战将领率军民固守汴京,击退金兵。汴京解围后,李纲、种师道建议乘金兵渡河之际,派大军追击,以巩固北宋的有利形势。但钦宗和李邦彦、张邦昌等主和派,却忙着策划求和,对李纲的建议不但不予理睬,钦宗还下令军民不许擅自出兵,违者以“军法”论罪。《宋史纪事本末》卷五十六引史臣话云: “既退之后,为宋计宜为运谋,而乃忽李纲、种师道之言,上下相庆,以为无虞”。实际上钦宗等朝中上下,正在相庆眼前的胜利时,金兵已在酝酿下一次的围攻。北宋统治者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军民的无比愤怒。据石茂良《避戎夜话》:“金人今春既出境,朝廷措置多不急之务:如复春秋科,太学生免解,改舒王从祀之类,时为语曰……,道路之言,切中时病如此”。这首“切中时病”的民歌,就在这种背景下产生了。
民歌列举了北宋朝廷该管而根本不管的五件大事,同时也列举了暂时不应去管而又极力推行的另外五件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尖锐抨击了在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以钦宗为代表的北宋朝廷,昏庸偷安,投降妥协的罪行。整首民歌直言不讳,不加雕饰,在正反两个方面事件的比较中,提炼、概括了主题。
首句提及的肃王事,应指肃王在金为人质事。辛弃疾《南渡录》卷二还记载了肃王之女亦被金兵掠去,并被进于金王,立为妃,这对宋人无疑是奇耻大辱,然朝廷对此等涉及到民族存亡之大事却弃置不管。第二句舒王指王安石。王安石曾封舒国公。《避戎夜话》指出系“改舒王从祀之类”。《宋史纪事本末》亦记载朝中人士议及“今日之患,始于安石”,而安石犹存神宗配享,是时政之大缺,于是“帝从之,遂罢安石配享”。民歌的作者对朝廷急于处理此类事件愤慨不已,因这类事件分散了朝廷对边防的注意力,危害国家安全。第三、四两句,燕山实际已入金人之手,为北方失地,钦宗等不去集中考虑如何收复被金人占领的失地,却去管聶山更名事。聶山原名聶昌,因抗击金人有功,钦宗令其改名。第五、六两句和第七、八两句,也集中指出了两类问题。一类从地域上看,山东和东京,一为北宋的重要疆域,一为北宋都城。尤其东京(即汴京),既是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是军事重镇,如何保卫和防守,直接关系到北宋的存亡,然朝中仍把此类大事置之一边,却急于处理陈东和蔡京之事。陈东在金兵退后,因钦宗罢免李纲,对金求和,他率太学生及京城十余万人,伏阙上书,要求坚决抵抗,此举为钦宗所不满。蔡京等“六贼”,早已失势被贬,而钦宗在罢免李纲的同时,又急于将蔡京、童贯等或贬或杀。民歌的最后两句,河北界和秀才解,前者更属边防大事,后者指秀才科举考试诸事实为不急之小事,朝廷亦处理不当。上述种种,均由于朝中当权者,无论是庙堂之相还是方镇之将,皆无可以系天下之望,对于国之大计,攻守防御之策,未尝留意,所推行的多不切之细务,故不数月,金兵又再致太原等三镇,咽喉要地被塞,北宋的末日终于到来。
整首民歌由五组十句组成,五组均以“不管……却管”的回环复沓形式组成全篇。以“不管”为一层,以“却管”为另一层。表面看来,在组织形式上缺少变化,似乎很单调,但只要读者熟悉我们前面所分析的背景,熟悉民歌作者的情绪以及民歌内容所隐含的深刻意义,就会觉得文字虽简单,意义却并不简单。靠“不管……却管”不断重复建筑起来的体式,也是民歌中的常用技巧。这一首在使用过程中,不是一件件事情的简单排列,而是在重复中显示出紧凑和单纯,同时也显示了内容和情感的增变。肃王和舒王,燕山和聶山,山东和陈东,东京和蔡京,河北界和秀才解,五组中的前者,所涉及的全系有关民族存亡的大事,对性质相同、内容不同的事件,反复不停地说,艺术效果显著,足以引起读者对事件的更多关注。五组中的后者,效果亦然。至于北宋末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为什么一定要将肃王和舒王,燕山和聶山等十件事情排列在一起,这大概是民歌作者在考虑内容的同时,也注意形式上的整齐划一,讲究语言的选择。一组的“王”与“王”,二组的“山”与“山”,三组的“东”和“东”,四组的“京”和“京”,都同音同形,而五组的“界”和“解”虽不同形,却同音。这种不靠押韵,专靠整齐的形式组成的民歌,仍属初级的、朴实的、自然的民歌体式。这种“整齐”和文人诗中的“对偶”虽有相似作用,但文人诗的“对偶”要经过作者的呕心沥血,民歌则朴素浑成。
总之,以“不管”……“却管”的体式来调剂和组织整首民歌的内容,把散乱的事件,自然地连接成一个整体,照样能够从平直中见奇巧,可以起到声通气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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