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熟知茅斋绝低小,江上燕子故来频。
衔泥点污琴书内,更接飞虫打着人。
这一首是承第一首的“莺”写来。“莺去燕来,春已半矣”(仇注)。写燕子的“欺人”,而不是写“茅斋”。首句“熟知”的主语是燕子;“绝低小”,极言“茅斋”的寒酸简陋。次句的“故”是故意。这两句是说:那些江上的燕子早就知道我的茅斋又低又小,但故意地一遍又一遍频频飞来。言外之意是说:人间有那么多的高堂大屋,燕子们尽可去住,而且燕子也是喜欢那里的,如今偏偏频来茅斋,这不是故意打趣么这里已含有“相欺”与“无赖”的意思了。燕子的频来,肯定要打破茅斋的宁静,它们吵吵闹闹,呢喃细语,搅得人心烦,这也就暗应了第一首中的“太丁宁”。但是,尚有比这更恶劣者:其一是“衔泥点污琴书内”;其二是“更接飞虫打着人”。燕子衔泥是在做窝;点污琴书,说明茅斋确实太小,否则总可以避开下落的污泥的。但更为重要的是,琴书乃诗人性情之所寄,它们对于诗人的意义要远远超过前诗所说的“桃李”。因此,点污琴书,是对诗人更严重的“相欺”,而诗人可以遣愁的东西也就更少了。但还有比这更恼人者,那就是“飞虫”打人。燕子衔虫,大概是为了喂养窝里的幼燕,从上句的衔泥到这句的喂虫,表明春天又深了一段,同时诗人的“愁”也更深一层,先是桃李被折,其后是琴书被污,而如今,“飞虫”直接打到头上来了。如果说诗人先前尚有桃李可以相对,琴书可以遣怀,如今则什么也没有了,只好白白地给虫“打”,其处境愈加艰难了。在这里,“点污琴书”和“飞虫打人”都是“相欺”,而且有得寸进尺之状,一个“更”字便显示了这个意思。而第二句的“故”字,意义是一贯而下的,也就是说,在诗人看来,点污琴书、飞虫打人都是故意而为,因而都是“无赖”。前诗是春风欺人,此诗是禽鸟欺人,看来诗人无处不被欺,真不知该怎样度过这个痛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