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李献能
为飞伯赋青梅
汉宫娇额倦涂黄,试新妆,立昭阳。萼绿仙姿,高髻碧罗裳。翠袖卷纱闲倚竹,暝云合,琼枝荐暮凉。
璧月浮香摇玉浪,拂春帘,莹绮窗。冰肌夜冷滑无粟,影转斜廊,冉冉孤鸿,烟水渺三湘。青鸟不来天也老,断魂些,清霜静楚江。
这是一首咏物抒怀词。
上阙,词人运用拟人手法,着力刻划梅花风神。开头,“汉宫娇额倦涂黄,试新妆,立昭阳”,化用汉寿阳公主人日卧含章殿檐下,有梅花飘着其额,染成五出之花一事,形容梅花的高贵妍丽,一个“倦”字,明是写汉宫女子的庸倦娇态,实则暗托出梅的雍容风雅。“萼绿仙姿,高髻碧罗裳”二句,写梅花的风姿绰约,婀娜潇洒,宛若严妆轻盈、来去无踪形影不定的仙子。“萼绿”用仙女萼绿华之典。《真诰》:“萼绿华者,自云是南山人……年可二十许。以晋穆帝升平三年十一月夜降于羊权家。”这里用此二字,既借典故以传神,又符合梅花实体的色泽,可谓形神得兼。然词人似犹嫌不足,更用“翠袖卷纱闲倚竹”三句,进一层来刻划梅花幽娴淑贞的品格。杜甫有《佳人》一首诗云:“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本词当即化用其意。至此,诗人连用三个不同品性各具风姿的女性形象反复比拟,从而使梅花的神韵格外丰满蕴厚。具有多层次的意象内涵。“琼枝荐暮凉”,读来令人感到,在暝云四合,凉意满怀的黄昏里悄然独立的梅树有一种超然而孤寂的心绪;本句始正点梅花,又转启下阙情旨。
下阙,紧承“暮”字,笔触轻巧地将时间移转至夜晚。“璧月浮香”三句,描绘出一幅无比纯美的画面:月光融融的夜晚,梅花散吐着的幽香在澄澈明丽的流水上轻轻浮动,掩映于绮窗绣帘之间;深夜因月光而朦胧,月光因梅香而温馨,梅花因流水而漾映……整个境界是那么空灵纯净而又凄迷幽雅,而梅仍为其境界主心,其余尽作渲染烘托。“冰肌夜冷”二句,是再用比喻来体现梅树的枝丫沐着月光,就象美人的臀膊浸浴在秋水里那般冰清玉洁,那般孤傲沈静,只是在孤傲沉静里含着一种执着的情思,一种幽怨的情怀,任月移倩影,流光暗渡。接着,“冉冉孤鸿”数句,词人的目光不再拘泥于眼前的梅树,而是睹物思人:“冉冉孤鸿,烟水渺三湘。”由于某种原因,“孤鸿”远征,“飞”向“渺渺”的“三湘”楚地。而青鸟使者不通信息,这连天也为之愁老。想到这里,诗人不禁愁肠断绝,痛断肝魂,那冉冉孤鸿飞去的渺渺三湘楚地,大概正还是清霜初肃的时候吧!至此,词人借梅树的形象所寄托的隐约的消息,终于一吐为快。诗人赋梅,实际上是怀人,以拟人的手法写梅,实际上其心目中是有具体的人物形象在的。是仙女,还是梅,诗人已经进入了混一的境界,唯其如此,才使得词的结尾余味隽永,含蓄蕴藉。
咏梅词,前代文人创作中佳篇不少,有李后主“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那般恼人的梅;有陆游“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那般孤独郁抑的梅;有姜白石“红萼无言耿相忆”之类情深缱绻的梅。同是梅树,竟有如许不同的风神,不同的美感,正因为它们是词人各自情感的寄托。赋物以体志,故物为宾而情为主,物同情设、景为境造,落笔于一草一木,而寄情于千古兴亡。李献能这首咏梅词,除最后几句外,处处写梅,实即处处写情。故而全词能妍雅而不淫丽,空灵而不质实,带有一种朦胧的美。《蕙风词话》中称作者“允推赋物圣手”,当不为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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