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巳·南乡子》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
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
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
行!
此词写少女怀春之情。陈世修《阳春集序》评冯延巳词云:“观其思深辞丽,均(通韵)律调新,真清奇飘逸之才也。”本篇摆脱花间词人对妇女容貌与服饰的描绘,而转向人物内心感情的刻画,思深辞丽,在词史上有一定影响。
首句以咏草起兴。宋人周文璞云: “ 《花间集》 只有五字绝佳: ‘细雨湿流光’。景意俱微妙。”(见张端义《贵耳集》。按称《花间集》系误记,词乃见于《阳春集》。)近人王国维则以为此五字“能摄春草之魂”(《人间词话》)。二说确实道出了这五个字的妙处。丝丝细雨,洒在芳草上,微风吹过,草上闪出阵阵白光,好似在流动一般。雨光成为一种流体,形容极妙。说它景色如画,但图画不能显其动;说它声韵如乐,但音乐不能状其形。下面再益以“芳草年年与恨长”一句,则将少女的愁恨化为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构成悠远的意境。以草喻恨,唐宋词中常用之。如李煜《清平乐》云:“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秦观《八六子》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所不同的是:李、秦之词首言离恨,后言芳草,是熔情入景;此词则先写芳草,后写离愁,是因景生情。因景生情能于不知不觉中将读者带入词的意境,使读者不知不觉地受到感染。
“烟锁”以下几句,渐次引出少女的住处,描写少女的离恨。细雨如烟,笼罩妆楼,系紧承起首二句,描写雨中实境;然亦象征女子心情,她妆楼独处,好似被重重烟雾所封锁,无限心事,难以倾吐。“烟锁”二字,用得极其恰切。“茫茫”一个短语,复与“烟锁”相应,将雨意、心情融为一境,读之令人凄然。“鸾镜鸳衾两断肠”,既写室内陈设,也写女子坐卧不宁的神情。她对镜梳妆,唯见愁眉不展,徒兴“谁适为容”之叹;拥衾独卧,亦复凄凉难耐,更生伶仃寂寞之思。词至此处,女子凤楼独居的愁绪,可算是形容尽致。
过片转写梦境。从写法上说,此乃宕开一笔,是“离”;然而在内容上仍是写愁恨,是“合”。因为有离有合,所以使全词疏落有致,不腻不滞,引人入胜。“魂梦任悠扬”,是对“烟锁凤楼”的激射。在现实生活中,她被困守妆楼,与世隔绝;可是到了梦境里,她却无拘无束,自由驰骋。“睡起杨花满绣床”,未言其梦实如何,情实如何。从所提供的境界寻味,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可作此句的注解。杨花飘动,有如梦魂悠扬,上下二句互文见义,亦可见修辞之巧。
然而梦醒以后的美好情绪是短暂的,当女子回到现实中时,痛苦又在缠绕着她的心灵。“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薄幸”是“薄幸郎”的省称。梦既难逢,人又不至,觉后从半掩的门缝间透进一抹斜阳,亦写景,亦寓情。“斜阳”,点出这睡与梦是午睡、午梦。梦会无凭,一日又过,一春可知也是如此。直到春残,总在无限相思事中辜负了春光,“泪几行”者,不知几行也,回应篇首之年年长恨。至此便知词人笔下的离恨也象细雨中的芳草一样,一点点在增长,几乎是草长一分,恨长一寸。周文璞所说“景意俱佳”,不仅是评起句五字,也可算是在评全篇。细细品味,不正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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