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为顾彦先赠妇往返四首》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我在三川阳,子居五湖阴。
山海一何旷,譬彼飞与沉。
目想清惠姿,耳存淑媚音。
独寐多远念,寤言抚空衿。
彼美同怀子,非尔谁为心。
悠悠君行迈,茕茕妾独止。
山河安可踰,永路隔万里。
京师多妖冶,粲粲都人子。
雅步嫋纤腰,巧笑发皓齿,
佳丽良可美,衰贱焉足纪。
远蒙眷顾言,衔恩非望始。
翩翩飞蓬征,郁郁寒木荣。
游止固殊性,浮沉岂一情。
隆爱结在昔,信誓贯三灵。
秉心金石固,岂从时俗倾。
美目逝不顾,纤腰徒盈盈。
何用结中款,仰指北辰星。
浮海难为水,游林难为观。
容色贵及时,朝华忌日晏。
皎皎彼姝子,灼灼怀春粲。
西城善雅舞,总章饶清弹。
鸣簧发丹唇,朱弦绕素腕。
轻裾犹电挥,双袂如霞散。
华容溢藻幄,哀响入云汉,
知音世所希,非君谁能赞。
弃置北辰星,问此玄龙焕。
时暮复何言,华落理必贱。
这是组代言体诗。顾彦先为顾荣,吴人,曾为留书令。《晋书》有传。萧统《文选》载陆云《为顾彦先赠妇二首》,注曰:“五言,集亦云为顾彦先。然此二篇,并是妇答,而云赠妇,误也。”《文选》只取这组诗中的二篇,故曰误也。其实,题中的“往返”二字,即互相赠答的意思。四首之中,第一、三首是夫赠妇,第二、四首是妇答夫。
第一首作男子口吻,抒发其对远方妻子的思念。开头二句中的三川,一说是出于岐山的泾、渭、汭三水,一说指黄河、洛水、伊水。五湖,指太湖。这二句是说夫妇两人天各一方,不能会面。接下“山海一何旷”句承上,三川与五湖相距千里,多么遥远。“譬彼”一句,用飞与沉两种情状,再形容山海的辽远;同时,也
暗喻夫妇一者似飞,一者似沉,难有会面之机。“目想”以下六句,始集中抒写思念妻子的深情。“目想”二句,见出思念之深。妻子的声音笑貌,目想耳存,时时刻刻不能忘怀,“独寐”二句,再作深一层的心理刻画:独寐时往往想念远方的妻子,醒来时(寤)抚着空荡荡的胸襟。以上四句,形象地写出了丈夫思念妻子那种精神恍惚,若有所失的神态。最后二句,点出以妻子为念,表现出丈夫的忠诚。
第二首作女子口吻。“悠悠君行迈”等四句写丈夫居处的遥远、自己的孤独,并慨叹会面的不易。“京师”以下六句,写女子内心隐隐的忧虑。“京师多妖冶,粲粲都人子。”妖冶和都人子均指京都的美女。粲粲,鲜艳的样子。“雅步”二句,描写佳丽的美好优雅。后文中的“衰贱”是妻子自指。丈夫所居的京都,多的是姣好的女子,相比之下,我这个不足道的“衰贱”是否会被丈夫记挂呢?男子历来喜新厌旧,妻子的忧虑,实在不是多余的。幸亏丈夫还眷念着自己,所以妻子说:“远蒙眷顾言,衔恩非望始。”非望始,同非始望。全句意谓我得到的厚恩已超出我当初希望的了。
这首答诗有三层意思:一是妻子感叹无法和丈夫会面,二是忧虑丈夫在外另寻新欢,三是感念丈夫的厚爱。全诗展现了妻子复杂的心态,塑造了一位善良的闺中妇女形象。
第三首又是男子的赠诗,表达他对爱情忠贞不二的感情。“翩翩飞蓬征,郁郁寒木荣。”开头二句以蓬、寒木起兴。飞蓬,即蓬草,随风而转。寒木,松柏一类的常绿树木。“游止”二句承上。游、浮,指第一句中的飞蓬;止、沉,指第二句中的寒木。飞蓬和寒木的一游一止、一浮一沉,是它们情性不同的表现。以上四句用以蓬、寒木的各有禀性起兴,比喻自己忠于爱情的本心。“隆爱”二句,回忆昔日的恩爱生活。忆往昔,夫妻间恩爱无比,爱情的誓言直达三灵(指天、地、人)。“秉心”以下六句,是男子发出的誓言。他的心如金石一样牢固而不可移易,时俗的变化不能使它倾倒。佳丽的美目顾盼,他不看;都人子的纤腰盈盈,他不顾。外在的诱惑绝不能动摇他对妻子的爱。“何用结中款,仰指北辰星。”最后这二句是男子的中心誓言。男子指着不动的北斗星来表达其内心的诚意。这二句实起到统摄全诗的作用。北斗星是亘古不动的,比金石还要坚固,比寒木还要久长,把它作为男子的忠贞爱心的象征,真是太贴切不过了。读了这样一篇信誓旦旦、感人肺腑的答诗,妻子的忧虑应该说是杞人忧天了。
第四首是妻子的答诗,写她色衰后被丈夫冷落的哀叹。京都的丈夫,终究敌不过美色的诱惑。事实证明,妻子的忧虑决非多余。此诗的开头二句,以林海比喻上京,言游上京,难为容色。妻子的容貌也许并不丑陋,但在众多的“粲粲都人子”面前,自然免不了相形见绌。“容色”二句,以朝花暮落比喻自己的年老色衰。“皎皎彼妹子”以下十二句,详写京都声色歌舞之美。似花的美女,动人的音乐,电挥雾散般的舞袖,得到了丈夫的赞美。昔日恩爱,今日远离的妻子已不再被他眷顾了。“弃置北辰星,问此玄龙焕”二句,讥讽了男子的好色不好德。玄龙,喻美色。在第三首赠妇诗中,丈夫指北斗星发誓:“何用结中款,仰指北辰星。”然而面对荡人心魄的歌舞声色,他终于背弃了誓言。
最后二句,是妻子的自叹和自嘲。既已年老色衰。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被人轻贱是必然的。
这组诗描写了一对夫妇的爱情最终瓦解的悲剧。四首诗既能独立成篇,又上下绾接,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这四首虽是抒情短诗,但联起来就好象一首叙事诗,层次分明地表现了爱情悲剧的全过程:男女双方远别的相思,昔日的恩爱,妻子的忧虑,丈夫的誓言,以及妻子色衰被遗弃。在表现手法上,诗人多让男女主人公直接的抒情,直露其心理活动和精神面貌。第一、二、三首几乎都是直抒其情,只是第四首才有较多的描写。严格地说,第四首过多地描写京都的歌舞声色,与刻画人物心理相去较远。相反,前面三首语言简洁、干净,一字一句无不符合人物心理,显得更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