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风流子》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凤帏深几许,曾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南宋王明清在其笔记《挥麈余话》卷二中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周美成为江宁府溧水令,主簿之姬有色而慧,美成每款洽于尊席之间。世所传《风流子》词,盖所寓意焉。‘新绿’、‘待月’簿厅亭轩之名焉。”由于笔记作者与词作者生活的年代相去不远,其记载对后世自然具有一定“可信性”的影响。再加上周邦彦本人也确有“疏隽少检”(《宋史·文苑传》)的行为,其间尽管有王国维等大家为其行为辨解(见《清真先生遗事》),仍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人们的成见。这种成见,并直接影响《风流子》一词的鉴赏与评价,以至在最近出版的宋词鉴赏的评著中,仍有坚持“可以肯定,周邦彦创作此词正如《挥麈余话》所说,是有‘所寓意’的。”并由此结论说,此词“手法虽高”,但情调“暖昧”、感情“不纯洁”、意境“不高”,云云。
仅从史实的角度说,罗忼烈教授就曾指出:“宋人笔记多信手记录,不复考核,此所以往往失实也。”从对此词的比附来看,也多有抵牾之处(见《清真词笺》)。退一步说,既使《挥麈余话》中记载的有相当多的事实,由此而将艺术创作同现实生活作对号入座的比附或赏析,这也显然是一种不搞艺术创作的人所进行的一种学究式的鉴赏,其肢体诠释罄尽,而整体意境趣旨全无。
《风流子》是一篇感人至深的怀人之作。其怀人可能有所指,又未必定有确指。词人显然是做为一种理想追求的化身,这是艺术创作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通常之理。
词篇从景起笔,先静而后动:“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景物的动荡暗衬着人物的心绪,睹物思人,自然引出思念者动荡不定的心绪。一个“羡”作领字,以足够的份量和足够的感情色彩,准确而巧妙地统领着下面的四字四句所构成的八字对偶:“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旧景依稀,昨是而今非,人尚且没有巢燕的自由自在,凄楚之情,寓情于景,倍觉低迥。“绣阁”句一转,将艺术视角转向想象中的对方活动情况:即使“绣阁凤帏”深深,我依然“听得”你的丝弦之声传出。“欲说”四句是以八字对偶为词的上片作结;“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尽写词人因思念之深而产生的想说说不清、想唱唱不出,“举杯浇愁愁更愁”的矛盾心理和多情之恼。情笃意切,字字玑珠。
下片从“遥想”起,为设想之辞,想象对方此时此刻已梳妆打扮完毕,正打开红漆房门,站在明月朗照的西厢等待情人的到来。“最苦”两句又跌回到自身:现实情况是,欲去不得,自己的梦魂也“今宵不到伊行”。“最苦”二字,刻骨铭心,真情更深一层。下面又以秦嘉、徐淑、韩寿、贾女等多情韵事为典以自况,化用刘禹锡的诗句“秦嘉镜有前时结,韩寿香销故箧之”(《秦娘歌》)以自比,反衬词人此时愁肠千结、懊恼万端的心绪。这种悲痛之至、吞忍之至的沉郁之情自然导洩为下面的对天长呼:“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老天爷呵,你就让我们幽会一时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一反前面的严谨排比对偶句式,全然散文笔法,直陈其辞,直抒其情,不假雕饰,极其感人。这既是抒怀,又是抗争,并用人情与天理抗衡,视老天为不敬,可见其离别之苦与思念之情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首词不仅情真意诚、感人肺腑,而且在形式上层次清晰,脉络分明,用语讲究,布局谨严,读之爽神悦目。诗篇起之以景,层层深入,视角转换,照应得法;篇中系之以理,古往今来,人心不老,斗换星移,光阴难再;篇末结之以情,大气包举,直出胸臆,呼天抢地,金石为开。可见,此词在古典抒情词中还属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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