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遭际,唐宋以来,以长洲沈德潜为第一。当进呈新诗时,中有《夜梦俞淑人》一首未删,高宗见之,谓:“汝既悼亡,何不假归料理?”因赐诗送行。还朝后,偕内直诸臣恭和悼孝贤皇后挽章,中有“儿”字、“亡”字难于措词,沈独云:“普天同洒泪,老耄似童儿。”又云:“海外三山杳,宫中一鉴亡。”命即写卷后,传示诸臣。及告归,命大司马梁诗正奉御制诗十二本,令德潜逐日校阅。先缴进四本,上命之曰:“改几处,俱依汝。惟《大钟歌》中云‘道衍俨被荣将命’,汝改‘荣国’,因道衍封荣国公也。荣将本黄帝时铸钟人,汝偶然误会。然古书读不尽,有我知汝不知者,亦有汝知我不知者。馀八本尽心校阅,不必依违。”至于赐序私集,俯和原韵,并称以“老名士”、“老诗翁”、“江浙大老”也。 ○近人·徐珂《清稗类钞·恩遇类》
[述要] 诗人的遭遇,唐、宋以来,要算沈德潜最幸运了。他把新做的诗呈送乾隆帝(庙号高宗)弘历看时,其中有《夜梦俞淑人》诗一首没有删去,乾隆看了,对他说:“你既然死了妻子,为什么不请假回去料理呢?”于是便赐诗送行。沈假满回朝后,与诸大臣和乾隆《悼孝贤皇后挽章》,中有“儿”字、“亡”字难于措词,沈用得最好:“普天同洒泪,老耄似童儿。”又说:“海外三山杳,宫中一鉴亡。”乾隆命沈把此诗写在自己诗卷之后,传送给诸臣欣赏。等沈告老还乡,乾隆还命兵部尚书梁诗正带了御制诗十二本,让沈每天校阅。沈先交还看好的四本,乾隆降旨道:“你改的几处,都依你。只是《大钟歌》中的‘道衍俨被荣将命’,你把‘荣将’改为‘荣国’,因为道衍封荣国公的关系。实际上,荣将是黄帝时铸钟人,你偶然误会了。不过古书读不完,有我知你不知的,也有你知我不知的。剩下八本尽心校阅,不必顺从我。”其他如给沈集作序、和沈诗,都冠以“老名士”、“老诗翁”、“江浙大老”等尊称。
[按语] 沈德潜荣遇,《沈文愨公自订年谱》记之最详,徐珂似即据之节录。惟沈卒后,受为东台人徐述夔《一柱楼诗集》作序传之文字狱所累,下廷议夺其阶衔、祠谥,并扑其墓碑。时为乾隆四十三年戊戌(1778)。但同在本年,乾隆所作怀旧诗,却仍列沈为五词臣之末,未再深究。徐之狱起乃为仇家蔡家书所检举,诗中颇有违碍之句。中有《咏紫牡丹》云:“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此据柴小梵《梵天庐丛路》卷十二《徐述夔》条,盐城蔡云万《蛰存斋笔记》中《一柱楼诗剩》条则作“夺朱真可恶,异种亦称王”)时刘墉为江南学政,奉旨从严查办,徐戮尸,子绞决。此皆乡间故老所传,自较可靠。但后闻见异辞,多有附会。如小横香主人之《清朝野史大观》卷三《沈归愚诗狱》条,则以作诗、戮尸皆误作沈,许指严《南巡秘记补编》中《黑牡丹》条记之尤详。又有以此二句传为出自戴名世、查嗣庭、吕留良、蔡显者,不过皆均以文字贾祸而附会及之,可不必辩,唯蔡显事,则须略述,因旧商务印书馆所编《中国人名大辞典》于其名下略云:“江苏华亭人。雍正举人,著《闲闲录》,诗中多雌黄处,乾隆间为郡人讦告,摘其引古人紫牡丹诗,有‘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之句,以为狂悖,遂弃市,门弟子遣成者二十四人。”则说引古人诗云云,当系诡托之词,然仍不能以此幸免。又按其事发在乾隆三十二年丁亥(1767),要早于徐案十一年,则其诗作者,似尚可存疑,但决非沈作,则可肯定。
[事主档案] 沈德潜(1673—1769) 清诗人。字确士,号归愚。江苏长洲(今吴县)人。乾隆进士,曾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叶燮门人。论诗主格调,拘于“温柔敦厚”的“诗教”。诗多歌功颂德之作,少数篇章也对民间疾苦有所反映。有《沈归愚诗文全集》。又编选《古诗源》、《唐诗别裁》、《明诗别裁》、《清诗别裁》等。
弘历(1711—1799) 即清高宗。1735—1795年在位。爱新觉罗氏,号长春居士、信天居士,晚号十全老人。雍正十一年(1733)封和硕宝亲王,十三年即位,年号乾隆。在位期间,加强中央政府对边疆地区的管理、控制。以文治武功号称盛世。敕命编纂巨型丛书《四库全书》,共收书三千四百五十余种,存目六千七百六十余种,每书撰有提要,又御定《唐宋文醇》、《唐宋诗醇》等。但屡兴文字狱,禁毁书籍甚多。著有《乐善堂诗文全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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