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学·隋唐五代小说·隋唐五代小说的分期·盛期

隋唐五代文学的内容·隋唐五代小说·隋唐五代小说的分期·盛期

大历(766—779)年间到大中(847—859)年间是唐代小说的兴盛时期、黄金时代，此时期的传奇小说，以单行为主。其突出的特点是人世间的、毫无鬼怪神异成分的故事占了绝大比重，体现文人对自身、对历史反思的作品也较为集中地出现在这一时期。这一时期的传奇小说想象丰富，题材广泛，对社会覆盖面大，其中又以爱情、梦幻故事最为出色，描摹细致入微、委婉动人。这个时期作家辈出，群星灿烂，鲁迅说：“惟自大历以至大中中，作者云蒸，郁术文苑，沈既济、许尧佐擢秀于前，蒋防、元稹振彩于后，而李公佐、白行简、陈鸿、沈亚之辈，则其卓异也。”(《唐宋传奇集·序例》)此时期佳作众多，繁花盛开，并且又有传奇小说集出现，显得规模宏大。

郭湜，太原人，大历时曾任大理司直、户部员外郎，肃宗朝与高力士同贬巫州，于高力士口中得闻诸多逸事，因撰《高力士外传》，叙高力士经历，贯以玄宗、肃宗朝时事，于安史乱后为详。此篇为较早出现的以当事人经历对安史之乱前后历史作回顾的作品。

沈既济，苏州吴县人，一说吴兴武康人，唐德宗朝(780—804)曾任左拾遗、史馆修撰、礼部员外郎等职，撰有史书《建中实录》十卷，以史才见称于世。他撰有《任氏传》与《枕中记》。《任氏传》中，郑六知任氏是狐女仍相爱不已，任氏深为感动，更是忠于爱情，不为他人强暴而改志，最后为爱情献出生命。《枕中记》，写一热衷仕宦的书生梦中的显赫人生。

陈玄祐，生平不详，唐代宗朝(763—779)人。他撰有《离魂记》，写张倩娘为追寻爱情，其灵魂离开躯体来与情人王宙相会，表明什么东西也不能阻止青年男女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的神奇色彩十分浓重。此类离魂故事，上溯可至南朝刘义庆《幽明录·庞阿》，唐传奇小说亦有 《灵怪录·郑生》《独异记·韦隐》《玄怪录·齐推女》等。元人郑德辉据《离魂记》作《述青琐倩女离魂》杂剧。

许尧佐，唐德宗朝人，进士及第，曾任太子校书郎，官至谏议大夫，儒臣许康佐之弟。撰有《柳氏传》，写侠士许俊解救柳氏，使其与丈夫韩翃团聚。

李景亮，唐德宗朝人，《唐会要》载其“贞元十年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科擢第”，其他生平不详，撰有《李章武传》，写李章武与王氏子妇相爱，八九年后，李章武再寻王氏子妇，她已成鬼，感李章武痴心，她又来相会，两人情好如初。

李朝威，陇西人，生平不详。撰有《柳毅传》，写柳毅解救龙女的故事，脍炙人口，后元人尚仲贤《洞庭湖柳毅传书》、李好古《沙门岛张生煮海》、明人黄说仲《龙箫记》、清人李渔《蜃中楼》等杂剧与传奇剧都脱胎于此。

蒋防，字子徵(一作子微)，义兴人，唐宪宗朝(806—820)，曾任翰林学士，唐穆宗朝(820—824)贬为汀州刺史，不久改任连州刺史。撰有《霍小玉传》，写倡女小玉与贵族子弟李益情深意长，后来，李益应从母命，娶甲族卢氏为妻，抛弃了小玉，小说显示出当时门阀制度对婚姻的影响。明人汤显祖据此篇作 《紫箫记》《紫钗记》传奇剧。

李公佐，字颛蒙，陇西人，曾“举进士，后为钟陵从事”^①，生于唐代宗朝，至唐宣宗大中(847—859)年间尚在世。撰有传奇小说四种。《南柯太守传》，写淳于棼梦入槐安国当太守，醒后才发现是在蚁穴中当太守，一生荣华富贵即是如此。明人汤显祖《南柯记》传奇剧、车任远《南柯梦》传奇剧均据此而出。《古〈岳渎经〉》，写唐时人见楚州龟山下水中有身披铁索的水怪，后作者访得古《岳渎经》，才知这水怪原是水神无支祁，被大禹召集诸神锁在此处。《谢小娥传》，写一个机警而又有胆识的女子勇于与杀夫杀父的仇人斗争，小说的作者也参与了小说中谢小娥的报仇活动;唐人李复言《续玄怪录·尼妙寂》也记此事，明人凌濛初《拍案惊奇》据此故事演绎为《李公佐巧解梦中言谢小娥智擒船上盗》话本小说。《庐江冯媪传》，写董江的妻子与女儿闻董江再婚而悲泣不已，而董江的父母亦追逼董江前妻索要旧物;冯媪闻知指斥董江，方知原来董江的妻子女儿及父母均是墓中之人。

白行简，字知退，太原人，诗人白居易之弟。贞元(785—804)末年登进士第，元和十五年(820)，授左拾遗，累迁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宝历二年(826)，病终，有集20卷，今不存，撰有传奇小说两篇。《李娃传》，写长安倡女李娃先使荥阳公子落魄，后又伺候公子一登榜首。元人石君宝《李亚仙花酒曲江池》杂剧与明人薛近衮《绣襦记》传奇剧均取材于此。还有《三梦记》，记梦及梦中之事与现实相符。

陈鸿，字大亮，贞元年间任主客郎中，一生有志于史学，曾撰唐编年史《大纪》30卷，撰有传奇小说三篇，皆偏重于史实的记载。其《东城老父传》因文中有“颍川陈鸿祖”字样，有人怀疑此篇是陈鸿祖所作^①。其《长恨传》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恋情，文末有白居易《长恨歌》诗与之相互发明，故事流传很广，元人白朴《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杂剧与清人洪异《长生殿》传奇剧即取材于此。《开元升平源》写姚崇向唐玄宗进十条建议，于是开创开元升平气象，近乎实录，情与文皆不及上两篇。

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今洛阳)人，早年家贫，贞元九年(793)举明经科，后任监察御史，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最后以暴疾卒于武昌军节度使任所。撰有《莺莺传》，写张生与莺莺的恋情，有学者认为，此小说中的男主角张生，原是作者自己^①。《莺莺传》在唐代就广为传诵，后代多有杂剧与传奇剧受其影响而产生。

沈亚之，字下贤，元和十年(815)进士，任殿中丞御史内供奉，后因事贬为南康尉，死于郢州任上。他因有文才，很得韩愈赏识，与当时著名诗人也有交往。他撰有四篇传奇小说，其中三篇都是以华艳之笔述迷离之事。《秦梦记》，作者自述昼梦入秦，与秦王小女成婚 ，一时欢极，后公主病死，作者作挽歌和墓志铭，一时悲极。友人解梦说，此即秦穆公与小女弄玉，作者在文末惊叹道：“弄玉既仙矣，恶又死乎? ”《湘中怨解》，写太学进士与湘中蛟宫之娣的恋爱及分别。《异梦录》记梦两个，一是陇西公梦与美人赋诗唱和与歌舞，一是王炎梦游吴国为西施作挽词。《冯燕传》与上述三篇不同，写豪士冯燕与滑婴妻相好，滑婴妻授意冯燕杀滑婴，冯燕反杀滑婴妻并自首，冯燕之事在唐代广为流传，晚唐司空图有《冯燕歌》，宋人曾布《水调七遍》亦咏此事。

牛僧孺(779—848)，字思黯，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县南)人，以方正敢言进用，累官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为太子少师，卒谥文简。牛僧孺在传奇小说发展史上也有特殊贡献，在他之前都是单篇传奇小说流行于世，而他则创作出传奇小说集——《玄怪录》，这也是继承志怪小说成集流行的特点。《玄怪录》久佚，《太平广记》录有佚文33则，其故事想象丰富奇特，不求取实于人，甚至标以“元无有”为名以示其虚构，且玄且怪，诡瑰奇异，文笔雅洁。

托名牛僧孺的传奇小说《周秦行纪》，以第一人称口吻叙述牛僧孺在某次旅途中的奇遇奇事，这奇遇奇事带有封建伦理所不容的、犯上亵渎的性质，如称当今皇太后为沈婆;享用王者礼器，此该有僭越之罪;与王昭君同宿，而王昭君则影射皇太后等。与此同时，又有人托名李德裕写《周秦行纪论》，揭发《周秦行纪》的犯上与违反礼教的意味。不过，此二文在当时并未产生托名者所期望的影响。

受牛僧孺创作传奇小说集的影响，一时传奇小说集大盛，但这些集中大都是传奇小说与志怪小说兼录。李复言有 《续玄怪录》，描摹生动，并在篇末每申神仙、定数之实有，又以议论述故事本原以示不妄;《玄怪录》文末则不附议论。无名氏(或作薛渔思)有《河东记》，其序称“续牛僧孺之书”，书中多述神仙鬼怪故事，故事较为简单，文采也较平实，且多袭取前人之作。张读有《宣室志》，多述妖怪之事。薛用弱有《集异记》，以记载近代名人神奇佚事为主，宗以雅正。郑还古(谷神子)有《博异志》，多述神仙鬼怪，但颇多人情味。还有无名氏《会昌解颐录》，多记鬼怪;无名氏《逸史》，多记神仙。

此时的志人小说不单单记载人物遗闻逸事，内容更为庞杂，多有述及科举考试之处，著名的有刘肃《大唐新语》、李肇《国史补》、赵璘《因话录》、李德裕《次柳氏旧闻》。

注释

① 五代杜光庭《神仙感遇传》卷三《李公佐》,汪辟疆《唐人小说》中《南柯太守传》后注引。《唐人小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① 参见周绍良《〈东城老父传〉笺证》,《文史》第十七辑,中华书局版。① 鲁迅认为,元稹作《莺莺传》,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参见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九章《唐之传奇文(下)》第67至69页,齐鲁书社1997年版。另外,陈寅恪也持此说,见《元白诗笺证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孙望对元稹以张生“自寓”亦有论证,见《莺莺传事迹考》,收入《蜗叟杂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另外卞孝萱《元稹年谱》(齐鲁书社1980)亦用“自寓”说。而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有人撰文否定“自寓”说,如吴伟斌《“张生即元稹自寓说”质疑》(载《中州学刊》1987年第2期)、《再论张生非元稹自寓》(载 《贵州文史丛刊》1990年第2期)、《论〈莺莺传〉》(载《扬州师院学报》1991年第1期)、《关于元稹婚外的恋爱生涯——〈元稹年谱〉疏误辩证》(载《文学遗产》2001年第1期)。程国赋近有文驳吴伟斌之观点,重申“自寓”说之能够成立(见《论元稹的小说创作及其婚外恋——与吴伟斌先生商榷》,载《文学遗产》200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