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故女无美恶[1],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鉴赏
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2],卒相中山;范雎摺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3]。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4],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位[5],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沉于河[6],徐衍负石人海[7]。不容于世,义不苟取[8],比周于朝[9],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10],穆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11]。此二人者,岂借宦于朝,假誉于左右[12],然后二主用之哉! 感于心[13],合于行[14],亲于胶漆[15],昆弟不能离[16],岂惑于众口哉[17]?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18]。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19],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20]。夫以孔、墨之辩[21],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22]。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23]。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24],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25]。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阿偏之辞哉[26]?公听并观[27],垂名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28];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29],朱、象、管、蔡是矣[30]。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31]。
【段意】 此为上书内容之三。提出圣王应“公听并观”,知人善任,不可“偏听独任”,才能避免奸乱,建立功业。以司马喜、范睢的受妒致残而后于中山、秦国为相,说明有真才而至诚之士难免遭到谗毁;以申徒狄、徐衍不见容于世,负石自沉,说明正直之士不肯苟取;以秦穆公用百里奚、齐桓公用宁戚,说明唯才是用才能兴盛;以鲁定公赶走孔子、宋王囚禁墨子,说明众口可铄金,积毁可销骨;以秦用戎人由余、齐用越人蒙而致强盛,说明用人不可排外;以尧对其子丹朱、舜对其弟象、周公对其弟管叔和蔡叔的例子,说明意气不投虽骨肉亦应驱逐。
注释
[1]无:不论。 [2]司马喜:宋国人,在宋曾受髌刑,后逃至中山为相。髌(bìn)脚:古代肉刑,剔去膝盖骨。[3]以上二句说,魏国人范雎,因得罪魏相魏齐,遭毒打,肋断齿折,终于逃至秦为相,封应侯。详见《范雎列传》。摺(la):拉折。[4]信必然之画:坚守一定的信念。画,谋画。[5]以上二句说,不搞结党营私,保持孤高独立的身分。挟:怀抱。[6]申徒狄:殷末人。相传他不忍见纣乱,抱石投河而死。申徒,复姓。[7]徐衍:周末人。因不满乱世,谏言又不被信用,背石沉海而亡。[8]义不苟取:坚守正义,不贪取私利。[9]比周:植党营私。[10]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虞亡被晋虏为奴,作赔嫁入秦,后逃至楚,秦穆公用五张羊皮赎回用为大夫,后佐穆公成霸业。百里,复姓。乞食于路,别有一说,详见《秦本纪》。[11]宁戚:春秋时卫国人,因不被用而行商至齐,在齐郊一面唱歌一面在车旁喂牛,被齐桓公发现用为大夫。饭:喂。国:国事。[12]以上二句说,难道是借助朝廷官吏的推荐,左右近臣的吹嘘。假,借。[13]感于心:心灵相感召。[14]合于行:行为相契合。[15]于:比,超过。胶漆:喻情意相投,亲密无间。[16]昆弟:兄弟。[17]众口:此泛指小人之口。[18]独任成乱:单独任用一人就会造成祸乱。[19]季孙:季桓子,春秋时鲁国执政的大夫。他接受齐人女乐,三日不上朝,孔子不满,离开鲁国。故言鲁君听季孙之言而赶走了孔子。详见《孔子世家》。[20]子罕:《汉书·邹阳传》作“子冉”。全句说,宋王信子罕之计而囚禁墨子。[21]辩:辩才。[22]而二国以危:因而鲁、宋二国出现危机。[23]铄(shuo)、销:均有熔化之义。二句喻谗言可畏。[24]由余:春秋时晋国人,逃亡到西戎(古代散居西北地区的部族),秦穆公招致重用。他助秦成霸业。[25]越人蒙:越人名蒙,《汉书》作子臧。全句说,齐国任用了越人蒙,从而齐威王、齐宣王两代强盛。[26]以上三句说,难道是拘泥于流俗,牵累于世风,受制于一面之词吗? [27]公听并观:指秦、齐二国之君能公正地听取,全面地观察。[28]以上二句说,所以意见相合,尽管北胡南越相隔遥远,也可亲如兄弟,秦和由余、齐和越人蒙就是这样。胡,北方民族。越,南方民族。这里并用,喻相隔遥远。[29]出逐不收:逐出而不收留。[30]朱、象、管、蔡:朱,丹朱,传说为尧之子,名朱、因居丹水,名为丹朱。其人傲慢荒淫,故尧不把帝位传给他而禅位于舜。象,舜之弟,曾几次想害死舜。管、蔡,即管叔鲜和蔡叔度,皆周武王之弟。武王死,二人和武庚一起叛乱,被摄政的周公扫平。管叔被杀,蔡叔被放逐。详见《五帝本纪》和《管蔡世家》。[31]五伯:即春秋五霸。以上二句谓,那么五霸的勋名没什么值得称道,夏、商、周三王的功业也容易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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