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丹麦]安徒生·蜗牛和玫瑰树》鉴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外国童话《[丹麦]安徒生·蜗牛和玫瑰树》鉴赏

[丹麦]安徒生



在一个花园的周围,有一排榛树编的篱笆。篱笆的外面是田地和草场,上面有许多母牛和羊。不过在花园的中央有一株开着花的玫瑰树。树底下住着一只蜗牛。他的壳里面有一大堆东西——那就是他自己。

“等着,到时候看吧!”他说,“我将不止开几次花,或结几个果子,或者像牛和羊一样,产出一点儿奶。”

“我等着瞧你的东西倒是不少哩!”玫瑰树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呢?”

“我心里自然有数,”蜗牛说,“你老是那么急!一急就把我弄得紧张起来了。”

到了第二年,蜗牛仍然躺在原来的地方,在玫瑰树下面晒太阳。玫瑰树倒是冒出了花苞,开出了那永远新鲜的花朵。蜗牛伸出一半身子,把触角探了一下,接着就又缩回去了。

一切东西跟去年完全一样!没有任何进展。玫瑰树仍然开着玫瑰花;他没有向前迈一步!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玫瑰树老是开着花,冒出花苞,一直到雪花飘下来,天气变得阴森和寒冷为止。这时玫瑰树就向地下垂着头,蜗牛也钻进土里去。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玫瑰花开出来了,蜗牛也爬出来了。

“你现在成了一株老玫瑰树了!”蜗牛说,“你应该早点准备寿终正寝了,你所能拿出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是一个问题。我现在也没有时间来考虑。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你没有对你个人的发展作过任何努力,否则你倒很可能产生出一点别的像样的东西呢。你能回答这问题吗?你很快就会只剩下一根光杆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你简直吓死我!”玫瑰树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是的,你从来不费点脑筋来考虑问题。你可曾研究一下,你为什么要开花,你的花是怎样开出来的——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别样吗?”

“没有,”玫瑰树说,“我在欢乐中开花,因为我非开不可。太阳是那么温暖,空气是那么清爽。我喝着纯洁的露水和大滴的雨点。我呼吸着,我生活着!我从土中得到力量,从高空吸取精气;我感到一种快乐在不停地增长;结果我就不得不开花,开完了又开。这是我的生活,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倒是过着非常轻快的日子啦。”蜗牛说。

“一点也不错。我什么都有!”玫瑰树说,“不过你得到的东西更多!你是那种富于深思的人物,那种得天独厚的、使整个世界惊奇的人物。”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类事儿,”蜗牛说,“世界不关心我!我跟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己和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我们不应该把我们最好的东西,把我们的能力所能办得到的东西都拿出来么?当然,我只能拿出玫瑰花来。可是你?……你是那么得天独厚,你拿出什么东西给这世界呢?你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呢?”

“我拿出什么东西呢?拿出什么东西?我对世界吐一口唾沫!世界一点用也没有,它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拿出你的玫瑰花来吧,你做不出什么别的事情来!让榛树结出果子吧,让牛和羊产出奶吧;他们各有各的群众,但是我身体里也有我的群众!我缩到我身体里去,我住在那儿。世界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蜗牛就这样缩进他的屋子里去了,同时把门带上。

“这真是可悲!”玫瑰树说,“即使我愿意,我也缩不进我的身体里面去——我得不停地开着花,开出玫瑰花。花瓣落下来,在风里飞翔!虽然如此,我还看到一朵玫瑰夹在一位主妇的圣诗集里,我自己也有一朵玫瑰被藏在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的怀里,另一朵被一个充满了快乐的孩子拿去用嘴唇吻。我觉得真舒服,这是真正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回忆——我的生活!”

于是玫瑰老是天真地开着花,而那只蜗牛则懒散地呆在他的屋子里。世界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许多年过去了。

蜗牛成了泥土中的泥土,玫瑰树也成了泥土中的泥土。那本圣诗集里作为纪念的玫瑰也枯萎了;可是花园里又开出新的玫瑰花来;花园里又爬出新的蜗牛来。这些蜗牛钻进他们的屋子里去,吐出唾沫,这个世界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要不要把这故事从头再读一遍?……它决不会有什么两样。

(叶君健译)



花园的中央有一株开着花的玫瑰树,树底下住着一只蜗牛。一个丑陋,一个艳丽;一个毫不起眼,一个光彩夺目;一个受人冷落甚至遭人唾弃,一个惹人喜爱而且常常被人珍藏或互为馈赠。可安徒生偏偏将它俩组合在一起,用它们率真而又个性迥异的言语和行为,形成对比,演绎了一个韵味悠长的故事,取得了奇异的审美效果。

没有跌宕的情节,只是像打水漂一样,在叙述的平面上,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这浪花,呈现出的是蜗牛和玫瑰树一次又一次的交锋,如针尖对麦芒。

踌躇满志的蜗牛,宣称自己“将不止开几次花,或结几个果子,或者像牛和羊一样,产出一点奶”。满身开花的玫瑰树反唇相讥:“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呢?”

蜗牛年复一年地讥笑玫瑰树只会年复一年地开花,玫瑰树对蜗牛的嘲讽全然不顾,只管埋头“从土中得到力量”,年复一年地“在欢乐中开花”。

可以把身体甚至自己的头颅都缩进躯壳里的蜗牛,在玫瑰树眼里,是“那种富于沉思的人物,那种得天独厚、使整个世界惊奇的人物”;蜗牛对玫瑰树发自内心的激励嗤之以鼻:“我缩到我的身体里去,我住在那儿。世界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蜗牛不但不作为,而且对它生存的世界有一种莫名的仇视,声称它要“对世界吐一口唾沫”!

“对世界吐一口唾沫”!——这真是神来之笔。蜗牛在爬行时脚上的足腺分泌出一种很黏的液体帮助它爬行,所以它爬过的地方,都留有黏液痕迹,干了以后,形成一条涎线。在这里显然是将蜗牛的生物属性童话化了,将蜗牛从足下分泌的黏液挪移成了“口中吐出的唾沫”,而且让蜗牛自己向世人吐露肮脏的心声,更具辛辣的讽刺效果。

高尚的玫瑰树和卑劣的蜗牛,它们灵魂的深度和人格的高度本不在同一档次上,但作者却让它们短兵相接。鏖战收尾时,它们各自都甩出了重磅炸弹:蜗牛眼看玫瑰树一年一年开花,被人类青睐,猴急地嚷嚷,你们“各有各的群众,但是我身体里也有我的群众”!俨然是一个哲学家的口吻,但这是一个蹩脚的哲学家鼓吹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极端自私的哲学。而玫瑰树呢,反其道而行之,它说:“即使我愿意,我也缩不进我的身体里面去——我得不停地开着花,开出玫瑰花。”作者还添上这么一句:“于是玫瑰树老是天真地开着花。”这“天真”两字,隐含着深长的内涵。蜗牛讥讽玫瑰树“所能拿出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甚至荒谬断定玫瑰树“没有对个人的发展作出任何努力”。这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奇谈怪论,并不能动摇玫瑰树的生活信念,因为它是满怀“天真”跋涉在生命的旅程。这份天真,使玫瑰树永远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永远以孩子般的纯真与它所安身立命的世界发生关系,对天地存有永远的感恩,开花,不断地开花,成了玫瑰树一生的使命。

天真的玫瑰树岁岁年年开着天真的玫瑰花,让人们一年一年摘去:“一朵玫瑰夹在一位主妇的诗集里”,“一朵玫瑰被藏在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的怀里”,“另一朵被一个充满了快乐的孩子拿去用嘴唇吻”……玫瑰树天真美丽的情怀,成就了童话的诗意美。

安徒生是一个直面现实、在幻想中抒写自己人类之爱的作家。在这个不起眼的僻静的花园里,借助蜗牛和玫瑰树的对话,安徒生展现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人生真实状态、人性的高尚与丑恶。

(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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