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杨花落》咏杨花诗鉴赏
张乔
北斗南回春物老，红英落尽绿尚早。
韶风澹荡无所依，偏惜垂杨作春好。
此时可怜杨柳花，萦盈艳曳满人家。
人家女儿出罗幕，净扫玉除看花落。
宝环纤手捧更飞，翠羽轻裙承不著。
历历瑶琴舞袖陈，飞红拂黛怜玉人。
东园桃李芳已歇，犹有杨花娇暮春。
张乔，池州(今安徽贵池县)人。懿宗咸通十二年(公元八七一年)进士，同许棠、郑谷、张嫔诸人同号“十哲”，后与伍乔等人终隐九华山。其诗笔致秀逸，音节优美，是地道的中唐格调，这首诗便比较突出地表现出他的这种诗风。
诗 一开头便描绘出暮春之时的季节特点：一是“北斗南回”，一是“春物老。”接着的“红英落尽”则是“春物老”的具体表现。“绿尚早”更描绘出春夏之交，草木方兴未艾，日渐青翠，生机蓬勃的特点，暮春时节，天气日见其暖，北斗也渐渐南移。此时，那早开的夭桃红杏芳菲已歇，不再是“春意闹”的场景了，是“花褪残红青杏小”、“天涯何处无芳草”，触目尽绿的葱茏之景了。所以，诗人说“春物老”是十分恰当的。紧接着后边两句诗意趣盎然：“韶风澹荡无所依，偏惜垂杨作春好。”“韶风”即春风。“澹荡”即飘动无定之态，鲍照《代白紵曲》之二即有“春风澹荡侠思多，天色净绿气妍和”的句子，看来，春花一落，春物已老，那春风也显出很失意的样子：飘飘荡荡，似乎心神不宁，无可依凭。既不能助春花“弄影”，也不能为春花传香了。这个时候，唯有垂杨细柳最喜春风，以便一显其轻柔苗条之身。春风也只有凭借杨花来自我表现了。于是乎，它便“偏惜垂杨作春好”了。轻轻地拂动着杨柳柔条，卷起无数的杨花柳絮。在天上地下飘飘洒洒。那“不斗浓华不占红”(吴融《杨花》)的杨花柳絮此时便“自飞晴野雪濛濛”，尝到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红楼梦》)的甜头了。
五、六两句：“此时可怜杨柳花，萦盈艳曳满人家”描绘杨花之形态。杨花柳絮明洁轻盈，“一团团，逐队成球”(《红楼梦》)，在人家庭院中流动，在地上洒下一层薄薄的白屑，象雪花般飞洒，又如绵絮般堆积，实在招人喜爱。在“红英落尽”之时，它是最受春风宠爱，最为得势的了。所以人说“百花长恨风吹落，惟有杨花独爱风”(吴融《杨花》)，这话说得太对了。
七、八两句：“人家女儿出罗幕，净扫玉除看花落。”从人对花的喜爱，继续描写杨花柔美可爱之态。“玉除”即玉阶，白色的台阶。曹植《赠丁仪》诗中有“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两句，其中“玉除”即用此意。看到外面因风起舞的杨花柳絮，身居闺围中的少女也按耐不住，居然走出罗帷了，把门口一级一级白色的台阶打扫干净，然后欣赏落在上面的杨花。“净扫”二字足见其认真之状，也可见其爱花之深。由此很自然地生出下面一系列行动：“宝环纤手捧更飞，翠羽轻裙承不着。”从“宝环”一词可知其贵，并非一般人家之女，而是贵家千金。由“纤手”可知少女窈窕可爱之态。可是就是这样纤纤细手轻轻去捧，而那杨花柳絮却一下子飞去了。接着再用那翠羽一般的轻裙去接，接也接不着。可见杨花柳絮是多么轻盈了。这一句的“翠羽轻裙承不着”与上一句的“纤手捧更飞”互相照应，既突现杨花柳絮的轻柔可爱，也透露出捧接杨花柳絮的少女是多么天真有趣，活泼可爱。
十一、十二两句：“历历瑶琴舞袖陈，飞红拂黛怜玉人”描写夕阳方照之时，人们轻歌慢舞之际，杨花柳絮的情状。“瑶琴”即玉饰之琴，鲍照诗《拟古》之七有曰：“明镜尘匣中，瑶琴生网罗。”在优美的琴声中，歌女们轻歌慢舞，此时夕阳的余辉洒向大地，山水草木都染上了一层淡红色。那轻盈柔美的杨花柳絮“处处东风扑晚阳，轻轻醉粉落无香”(罗邺《柳絮》)，那洁白的花团在夕阳中看上去也变得红了。它显得十分有趣，飘飘洒洒，落在舞女们的头上、身上，好象对这些玉人们非常怜爱似的。诗到此处，这本来平平淡淡的“似花还是非花”(苏轼《次韵章质夫咏杨花辞》)“硬是无情也动人”(罗隐《牡丹》)了。
诗的最后两句：“东园桃李芳已歇，犹有杨花娇暮春。”写暮春杨花的可贵，是全诗的总结。每到暮春，桃梨杏李这些争春竞艳的鲜花都已“花落随风子满枝”(杜牧《惜花》)了，此时的春色已经没有多少新鲜感了，确实有点显“老”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杨花柳絮却来点缀春天了，“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王安国《清平乐》)，它象一朵朵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任意飘洒，在绿叶青枝之中，特别醒目，给人一种清新柔美之感，填补了暮春时节桃李杏等春花去后的空白，因此诗人在这里说它“娇暮春”确实是恰如其分的，它不同桃梨杏李争奇斗艳，而在暮春时节自在飞花，品格孤高，确有可贵之处。
这首诗最突出的特色在于立意新颖，别开生面。杨花柳絮在诗人笔下多是受贬斥的对象，有人说“颠狂柳絮随风舞”(杜甫《绝句》)，有人又说“浮云柳絮无根底”(韩愈《听颖师弹琴》)，再不就是“自家飞絮犹无定”(罗隐《柳》)，而这首诗则翻出新意，把柳絮写得轻盈柔美，十分可爱。当然，在唐人咏絮诗中，这首诗还不是最上乘之作。如雍裕之的《柳絮》一诗：“无风才到地，有风还满空。缘渠偏似雪，莫近鬓毛生。”语言凝炼准确，句新意美。前两句从风和柳絮的关系上着笔，并对比柳絮在“无风”和“有风”两种不同情况下的不同状态，只十个字就把柳絮的特征描绘出来了。三句说它“偏似雪”虽无多新意，但四句说它“莫近鬓毛生”则生动俏皮，出人意表。全诗二十个字，不着一字提及柳絮，但却穷形尽相，尽得风流，实在比张乔此诗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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