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声音已向这儿传来,
她似乎来自北方山头之外,
对我劳累地问好,并充满了眷爱,
我从心底思念着家乡的一水一山,
却未尝有丝毫痛苦的情怀。
我闻得小巷深处喧扰纷繁
其中掺和着德国人的乡谈,
我听后不觉热血澎湃,
不过,它转瞬却又消隐在九霄云外,
使我欢愉的心情重又变得十分平淡。
但是,就在今天清晨,
我从重重的梦境里睡醒:
我见到了所有的家人,
我的小孩亮出甜蜜亲爱的嗓音,
把我唤呼频频——
我顿时大放悲声,
一种强烈的苦痛紧紧裹住了我的胸心,
它又是挤逼又是压紧,
使我进入了心碎肠断的情境;
我感到目眩头晕,
似乎已失去了生命,
连同周遭的现实也荡然无存,
万物已化为子虚乌有,杳无踪影,
只有遥远的去处才有生命——
因此我已知晓,什么叫乡思之情,
因此我也觉得,就是阿尔卑斯山的子孙,
一旦离乡背井
强烈的痛苦也会使他魂归幽冥。
(王克澄译)
【赏析】
《乡思》是一首感人至深的抒情诗。根据诗歌开头两句——“有种声音已向这儿传来,/她似乎来自北方山头之外”——我们可以推断,蒂克当时身处德国南边的某个国家。事实上,蒂克早在大学期间,便与志同道合的好友威廉·瓦肯罗德计划到意大利作一次冒险的旅行: 瓦肯罗德打算作为音乐家在罗马生活,而蒂克计划做一名诗人。可惜瓦肯罗德英年早逝,只留下蒂克一人去完成这次旅行。所以,《乡思》很有可能是蒂克于1805年在意大利游历期间的即兴之作。
乡思是人类共有的一种美好情感。人往往对家乡怀有一种深沉的眷恋,这种眷恋发自赤诚的内心,是情感的挚爱,是行为的执著。在记忆的卷轴里,家乡是一首意象丰富、解读不尽的诗歌,饱含着甜蜜与欢笑、悲欢与离合、成长与希望,一行行字句穿越游子心灵的宫阙。在我国诗歌文化繁荣的唐朝,很多诗人都留下了思乡的名言佳句,比如“诗仙”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圣”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诗佛”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蒂克的这首抒情诗,与唐诗中描写乡思的名作一样,都着重描写了游子浓浓的乡思之情。只不过我国诗人大多是因为月亮和佳节而牵动了乡思之情,而蒂克此诗中的乡思却起因于乡音。
乡音绕耳,乡思无限。当蒂克在意大利的小巷游走的时候,他偶尔听到了熟悉的乡音。这种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北方山头飘过来,使得旅途劳顿的他感受到无限的慰藉和眷爱。只因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尚有许多风景要去欣赏,尚有很多风情要去体会,隐藏在心头的乡思之情,很快就被好奇与探险的渴望所击退,因而“未尝有丝毫痛苦的情怀”。
当他循着若有若无的乡音向“小巷深处”走去的时候,那掺和在喧扰纷繁之中的“德国人的乡谈”越来越清晰,令他“热血澎湃”。乡思之情油然萌发,他倍感亲切、可近,即使眼前的这些人都很陌生,但因为他们口中熟悉的言语,所有视觉的陌生都消散而去。点滴乡音,唤醒了游子的思念。只是理智重又包裹了诗人脆弱的心灵,“使我欢愉的心情重又变得十分平淡”。
然而,绵绵的乡思会趁着夜深人静袭入不设防的心灵,在漫长的宁静氛围中变得愈加浓烈。那一个夜晚,蒂克梦回故乡,“见到了所有的家人”,听到了“小孩亮出甜蜜亲爱的嗓音”,频频呼唤着他。这些或许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但恰恰是这些普通的、熟悉的场景,构成了我们的生活基石,我们的记忆空间,我们赖以存在的情感世界。我们可以行走得很远,却永远走不出对故乡的依恋。当蒂克“从重重的梦境里睡醒”,在清晨的寂静中回想起梦中的故事和遥远的故乡,“一种强烈的苦痛”在他心间弥散开来。“它又是挤逼又是压紧”,使他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将它排遣,只能任它横冲直撞。乡思之情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猛烈,令他觉得“周遭的现实也荡然无存”,“只有遥远的去处才有生命”。
俗话说,最甜故乡水,最美桑梓情。离家在外,人往往会触景感怀,睹物思人。在这首诗中,蒂克的乡思之情愈来愈浓,以至最后浓得化不开。这种故乡情结,我们该是多么熟悉,多么感怀啊!
(蔡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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