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筠《北寺寅上人房望远岫玩前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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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寺寅上人房望远岫玩前池 王筠
安期逐长往,交甫称高让。
远迹入沧溟,轻举驰昆阆。
良由心独善,兼且情由放。
岂若寻幽栖,即目穷清旷。
激水周堂下,屯云塞檐向。
闲牖听奔涛,开窗延叠嶂。
前阶复虚沿,濔迤成洲涨。
雨点散圆文,风生起斜浪。
游鳞互瀺灂,群飞皆哢吭。
莲叶蔓田田,菱花动摇漾。
浮光曜庭庑,流芳袭帷帐。
匡坐足忘怀,讵思江海上。

南朝佛教特别兴盛。一些建在名山胜地的大寺十分讲究,不但精修殿宇,巧造楼台,而且引水开池,种花植卉,竹木成荫,烟霞散采,幽深雅丽,恍若仙都。王筠《北寺寅上人房望远岫玩前池诗》,写的便是这样一种境界。

北寺未详何在。从题文可知,诗中描写的景物都是从寅上人僧房的窗口观赏到的。岫在远处,故曰“望”;池在近前,故曰“玩”。

开篇至“清旷”八句表达对寅上人的倾慕之情,同时概括对北寺风光的大体感受,以引起下边对诸般景物的细致观赏。诗人不用正面直叙的写法,却从侧面曲笔入题,借传说中的安期生和郑交甫两位仙人作陪衬,先说他们之所以得道成仙,是由于既有遗弃名利、追求独善的思想,又有超脱世俗、高翔远引的情性。然后乘势一转,说他们的神仙生活虽令人羡慕,但终觉空虚而渺茫,怎如寅上人这样觅取一个隔绝尘嚣的住所,举目便可以尽得清幽旷远的乐趣!如此,既写出了对寅上人高情洁性的赞赏,又写出了对北寺迷人风景的喜爱,不但文辞洗炼,语意深长,而且笔调空灵,饶有风致。

“激水”至“帷帐”十四句紧承“清旷”一语,细写眼前幽丽景色:佛堂下激流环绕,檐牖间烟云凝聚。闭户静听奔啸的涛声,开窗迎望重叠的峰嶂,这一切都令人心神怡旷,超然有出世之想。寺前还有一片池塘,池水澄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下的石沿延伸上水面,与池上的台阶相连接,犹如沙子在江底慢慢堆积起来,终于在江心露出头来,形成沙洲。风雨骤至之时,雨点散开一圈圈圆形的波纹,山风吹起一叠叠斜行的轻浪。风雨停歇之后,则有游鱼自在地出没,众鸟欢快地飞鸣。莲叶密密地挨在一起,蔓延远方;菱花轻轻地随波荡漾,摇曳多姿。水天的浮光照曜着庭庑,花卉的流芳袭入了帷帐——诗人从远、近、上、下各个角度,视、听、嗅、感各个方面,用鲜明生动的语言,精妙地描绘了各种自然景物的情貌,真实地再现了它们的静态美和动态美,不但“声和被纸,光影盈字”(《梁书》卷三三《王筠传》引沈约评语),而且把激水、屯云、奔涛、叠嶂、池塘、风雨、禽鱼、花卉等众多景物有机地组织在一个富于立体感和流动感的画面上,造成一种既丰富多采,又浑朴自然的艺术境界,使人于此种境界的审美想像中获得无限的幽情雅趣。

篇末二句抒发饱餐秀色之后的怡悦心情。“江海上”指隐逸之道。语出《庄子·让王》“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诗人说自己今得访僧游寺,目接名山清景,便觉身离欲界;正襟端坐,一切尘缘俗念,俱可即此遗忘,又何必一定要去僻远之地隐居呢?这二句收束全诗,既体现了诗人的情怀,又抬高了北寺的身份,结得十分得体。王筠此诗写得平淡自然,迥异流俗。从造语上说,既不堆砌典故(仅用了“安期”、“交甫”、“独善”、“江海”四个常见典故,也不强求对偶的精工(全诗二十四句,有八句完全不用对仗,又有六句不作工对),“只于心目相取处得景得句”(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因而没有“晦塞为深”、“雕削取巧”(《文心雕龙·隐秀》)的疵病。从写物上说,则能遗貌取神,着重表现景物的情态,所有写景的句子都用了动词,却未有一字形容色彩,把一切色彩都留给读者去想像,有如一幅出自名家手下的淡墨山水画,不施丹采而自饶生气。从行文上说,则由情入景,又由景出情,既有叙述和描写,也有抒情和议论(“岂若”二句和“匡坐”二句都是抒情兼议论的语气),并用“良由”、“兼且”、“岂若”、“讵思”等带虚字的词语把前后意思钩连起来,使韵文中兼有散文笔调,因而全诗颇有行云流水之致。这样的作品,在绮靡成风的齐梁时代确是不可多得的。沈约说:“晚来名家,唯见王筠独步”(《梁书·王筠传》),看来并非虚誉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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