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含辛茹苦
让母亲出一趟门是件很难的事。随弟弟生活的母亲,总是放不下小侄女的一日三餐,放不下满院子的花草和屋里的两只波斯猫;还有,出门该穿什么衣服。
有一次,我接她去我家小住,弟弟把汽车都发动好了,却迟迟不见母亲出来。我等得心急,就跑进屋催促,只见母亲正埋头在衣橱里找什么。
“我想穿你在北京给我买的那件毛衣。”母亲说。
我要动手帮她找,母亲不让,担心我给她翻乱了。我这才发现,衣橱里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有条理。母亲指着衣橱解释说:“你给我买的衣服在这边,那边两摞,是你大姐和二姐买的。”
在我惊讶的注视下,母亲慢慢换好衣服,又对着大镜子照了照,才满意地朝外走去。母亲健康、开朗、整洁,甚至有点儿时尚。八十一岁的年纪,看上去竟然不到七十岁的样子,头发没有全白,耳不聋,眼不花,还能飞针走线给重孙做棉袄。
这样的日子,我会放下所有的工作陪母亲。晚上,母女俩同睡一张床,却一夜无眠,因为话太多,说也说不完。父亲去世早,脑溢血使他匆匆离我们而去,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弟弟才3岁。中年的母亲忍受着巨大的悲痛,毅然独自拉起了家庭的大车,车上载着我们兄妹7人。最苦的那十几年,母亲从未穿过新衣,却把我们收拾得干净整洁。
10岁那年冬天,我冻伤了脚,为了赶在大年初一让我有新棉鞋穿,母亲三十晚上还在忙碌。那个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15瓦的灯泡下,严重贫血的母亲坐在马扎上,握着锥子和针纳鞋底,弓着腰,低着头,鼻尖上沁满细密的汗珠。
但第二天清晨,母亲已经精心收拾好自己,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身上的旧衣服洁净平整,在院子里庄重地燃响新年的第一串鞭炮。母亲爱我们,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要像她一样坚强美丽、自信勇敢,不被任何困难打倒。
那一年,排行最小的弟弟也考上了警官学校。至此,我们兄妹7人就有4个考上了大学。母亲终于不再改我们的旧衣穿了。在那个宜人的初秋,我和二姐陪她去扯衣料,母亲看中了一块淡蓝的底子上散落着朵朵栀子花的杭州丝绸,爱怜地摩挲着,眼里似少女般闪着惊喜与温柔。
她亲自裁剪、缝纫,做成了一件小翻领的上衣,穿在身上,映衬着母亲的清秀美丽。在我们的夸赞中,母亲让弟弟给她照了一张相,这张照片和以后的许多照片一起,挂在母亲新家的墙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日子里,我们不断地给母亲买东西,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回报她的养育之恩。每次母亲总是吵:“又买这些干什么?我啥也不缺,人老了,就不讲究了。”
可严厉的声音里却透着欣慰。许多时候,我们都忘了自己曾给她买过什么,她却记得一清二楚。夏天到了,她把我们送给她的衬衣、凉鞋、珍珠项链找出来,一样样整理、擦拭;冬天来了,她会对前去看望的我撩起裤脚说:“你买的袜子,真的很厚实啊!”
二姐去了,她会挽起袖口,对二姐说:“这件保暖内衣,现在还很合身。”
大姐来了,母亲会拿出鸭绒袄,对大姐说:“你选的这个样式,今年还很时兴呢!”
衣橱里的那三摞衣服,更是母亲的宝贝,去哪个女儿家,就穿哪个女儿送她的衣服。她说,这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穿在身上,才能感受孩子们的好,记着孩子们都是多么懂事。
于是,每一次,当母亲衣着光鲜地站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是报答我们来了。可是,作为儿女,我们给予含辛茹苦的母亲的,真的太少太少了!一想起这些,泪水就盈满我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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