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1日,合肥市30岁的市民韩奇志抢在外国人的前面,徒手攀上了中国第一、世界第三的上海金茂大厦顶层。一直默默无闻的韩奇志一时间成了众所周知的名人。
下岗工,“挺进”大上海
2001年2月3日韩奇志随张老板一起到上海开鞋店。自从1997年与妻子双双下岗以来,他一直想“做大男人”、“干大事情”,可时运不济,这回终于有了去上海显身手的机会了。到了上海以后,张老板在黄浦江畔租了一楼一底的小店面,上面住人,下面卖鞋。由于韩奇志为人诚实可靠,因此张老板将配货的任务还是交给他去做,小韩也仍然像在合肥做事一样。干得很卖力。
店铺刚开张,生意十分清淡,一天卖不了几双皮鞋。这情形与韩奇志来上海之前的那番雄心壮志相去太远。坐在店门口,望着黄浦江对岸高耸入云的88层金茂大厦,韩奇志常常陷入沉思。张老板明白,小韩又在想他的双胞胎了。尽管店里生意不好,但张老板不愿亏待小韩,2月15日那天,他从自己身上拿了1000元钱给韩奇志说:“这是你的工资,快寄回去给孩子买奶粉吧。”小韩知道,店里开张以来,销售额还不到2000元钱,小韩接过钱,双眼一热,天底下难得有这样知冷知热的老板朋友。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亏待张老板,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2月17日是韩奇志难忘的一天。上午配完货,他便坐在店里边等顾客边看报纸。正好有一篇报道说,法国攀楼奇人阿兰·罗伯特将要攀登上海金茂大厦,旁边还附了一张罗伯特斜视金茂大厦的照片。法国人那不屑一顾的神态使韩奇志很受刺激。小韩自幼爱好体育,特别是徒手攀登,11岁的时候就攀上省城一座正在建造的高楼。晚上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大脑中出现了罗伯特站在金茂大厦顶上目空一切地大笑场面,一会儿又想起那天张老板情意深重地给自己“发工资”的情景,一会儿又想起家中可爱的双胞胎和贤慧美丽的妻子胡梅。临行前胡梅那“做大男人、到大地方、干大事情”的话老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就这样想来想去,到天亮的时候,他已打定主意:赶快行动!抢在法国人之前攀登金茂大厦,做一回惊人之举,为国为家为鞋店也为自己“三十而立”。他要告诉世人一个真理:小人物也可以做大事情!
一步步,攀登不容易
他知道要攀楼应该先向有关部门申请,但申请肯定很难通过,即使通过了,也一定落在法国人之后,看来只好“先斩后奏”。他体会到外来人在此创业的艰难,他不能授人以柄而给张老板和鞋店带来麻烦。想到这里,他郑重地写下了“我这个行动与别人无关”的条子,并将条子揣在身上,假如自己出事了或造成不好的影响,有了这张条子,便可以对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无愧于人的交代。
吃过午饭,他对张老板说:“我出去一下。”并与对方紧紧握了一下手。这个动作让张老板感到奇怪:小韩今天怎么了?告别之后,韩奇志特意到商店里花17元钱买了一包“大红鹰”香烟带在身上。过了黄浦江便到了金茂大厦。韩奇志没有急于行动,他在大厦下找了块僻静的地方坐下来,闭上眼睛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他想了两个方面的问题:如果自己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第一个哈哈大笑的也许就是罗伯特,接下来媒体可能会就此大做文章,上海记者也许说我是个英雄,也许把我当成疯子,不管出现哪种情况,肯定会有不少人从此知道中国有个“韩奇志”,想在外国人之前完成一项壮举。
下午3时18分,风和日丽,韩奇志开始了攀高的第一步。当时人们以为他是大厦擦洗玻璃幕墙的清洁工,因此对他的怪异行动并未注意。这座大厦的每一层都有装饰性的合金框子,宽约10多公分,但很薄,承受能力很弱,好在小韩只有110斤,如果再重一点,那天没准要出大新闻。在攀援的过程中,他双手先抓住头上的合金框子,然后双脚用力一抬,寻找到最佳的着力点,有时双脚“撇”向左,有时则“捺”向右,一左一右之间,他在玻璃幕墙上留下了一个个巨大而无痕的“人”字。当双脚找不到着力点时,他便像引体向上那样,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抬上去,这样做挺累,好在他平时锻炼中积累的体能足够供他消耗。一开始他爬得挺快,感觉轻松,随着高度的上升,他感到了挑战极限的不易。抬头向上,望到的是一片蓝天和平面的幕墙,向下一看,他看到了楼底下一群黑压压的围观人群,他们似乎在叫喊,但他听不见。不断升起的高度让他有一丝紧张,但他刻意暗示自己:别去想了,从420米和20米的地方摔下去的结果是一样的。
脚下的幕墙越来越长,而头顶的幕墙却似乎并没有缩短,感觉还在不断延伸,一直伸向高高的蓝天。这种感觉破坏了他的自信与成就感,而且这感觉老让他想起自己下岗以来所走过的艰难的谋生之路。
1997年上半年,韩奇志与同在合肥市糖烟酒公司工作的妻子胡梅双双下岗了。下岗之初,他们还像不懂事的少年那样没感到生存的压力,因为他们餐餐都到韩家父母那里去吃。有一天吃过晚饭,当工程师的爸爸意味深长地对小韩说:“明天是星期天,你们到街上买一袋米回来。”爸爸拿出100元钱给韩奇志,当小韩准备伸手去接钱时,他看到爸爸的手抖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他明白了爸爸的全部用意:老人在暗示自己不能再靠父母了。
第二天,两人便上街去应聘。小胡找到了一家打字店,一天工作10小时,但月工资只有300元钱,小胡不干。小韩跑了好几家单位,最后空手而归。想来想去,两人觉得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在父母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办幼儿园。当年10月份,夫妻俩在合肥市一个居民区租了一处80多平方米的房子,借了一万多元钱,并请了一位老师,把幼儿园办起来了。为了招生,两人拿着打印好的广告单挨家挨户地敲门送去,为了提高效率,两人把送广告改成贴广告。谁知这些贴在楼道里的广告单却又被市容和环卫部门当作“牛皮癣”给撕了。就这样,一个月之内两人共发出3000多份广告单,最后来了8名学生。
为了吃饭问题,两人又租了一个铁皮棚,摆起了鲜花摊子。白天小韩忙进货,小胡则挺着大肚子守着花摊等候买主。第一天出摊的时候,由于小韩进货没经验,花的品种不齐,生意全被相邻的摊主抢走了。第二天到上午10时仍没开张,这时小韩的爸爸来了,对小胡说:“给我拿一束花,送给你婆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给她送过花呢。”胡梅递过鲜花,老人则掏出了钱。小胡坚决不收,老人说:“孩子,这钱你一定要收,好歹这是第一笔生意呢,图个吉利。”想到老父亲的“捧场”,小两口心里酸酸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两人开始“上路”了。到了1999年夏季他们的花摊生意正红的时候,市里却为迎国庆而大搞创建,铁皮棚和花摊被列为“创建”对象。一夜之间,铁皮棚被强行拆毁。卖了一年的鲜花,他们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没卖完的鲜花把他们的贫寒之家装点成了“花园”……
不知不觉中他已爬到了一半。这时他停下来做了三件事:先是将布满灰尘、有些打滑的那只手套扔了下去;接着又将羊毛衫脱去,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羊毛衫飘飘而下,那些脖子仰得发酸的围观市民见了,还以为摔下来的是人,一阵惊呼从下面隐隐传来;最后,他掏出那包没有开封的大红鹰香烟,把它小心地放在幕墙的一个角落。韩奇志之所以将它放在中点位置,一是为了纪念,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暗示:我终于像大红鹰一样飞上来了。下面那些仰视的人群和不断传来的惊呼让他有一种快意。稍事休息之后,他开始了新的攀登。不久,出现了不大不小的险情:无意中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出现了几道血痕,由于用心过于专注,居然一点痛感都没有。此时手指头不知怎的,竟有些发飘,他暗暗吃了一惊,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虽然自己登楼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摔下去可是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啊。为了调整自己,他停了下来。向下一看的时候,他发现楼下的观众只有甲壳虫那么大,他忽然感到人原来竟是如此渺小,若不站在高处,是谁也认识不到的。到达旋转餐厅时,他看到玻璃墙里面着红色工作服的餐厅小姐们带着惊诧的表情在拼命为他鼓掌,他只看到无数双手的张合,但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情景鼓励了他。这位汉子情不自禁地向小姐们打了一个“V”的手势,以示答谢。楼顶已近在咫尺,韩奇志的攀援动作更快了。此时他已体会到了与登山不同的感觉:一个人登上山顶时,感觉自己是个神仙;而独自攀援到人迹罕至的大厦高处,他觉得自己是个勇士。正兴奋的时候,他已登上楼顶,低头看表,已是4时30分。他很想酣畅淋漓地大吼一声:“我成功了!”站在俯视众生的楼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就像妻子说的那样,真正是“做大男人、去大地方、做大事情了”。站在楼顶上,他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放松感,似乎下岗以来所受的委屈、艰难以及生活的压力与精神的压抑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掉了。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时这里已有10多个人在接应他,而且是穿警服的。他很平静也很绅士地配合着警察们的例行公事。
15天后当他走出警署时,发现自己竟被媒体炒成了“名人”。前来警署迎接他的有泣不成声的妻子胡梅,还有张老板等。出名后,韩奇志谢绝了众多“搞活动”、“拍广告”的邀请,又继续在鞋店当他的配货员。闲下来的时候,他便找来当地的报纸,仔细看了关于自己的报道,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上海的记者们在明知他是合肥市民的情况下,还仍然称他是“一位安徽来的农民”,在世人眼里,他与飞越黄河的“英雄”柯受良不能算是一码事,他依旧是个“农民”——生活中最小的小人物,尽管是个“做了大事情”的“小人物”。这让他有点失落。不过当他在报上看到那位阿兰先生气得“发誓要用独臂攀越来与那位安徽农民较量”时,韩奇志心里却涌起一股浓浓的快意,他觉得:“中国人在很多事情上是完全可以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
(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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