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昔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杜甫(712—770)字子美,别号少陵,生于河南巩县。他是出现在唐中期著名的伟大现实主义诗人。杜甫早年生活贫苦,但在少年读书时却抱有宏大的政治理想。
杜甫一生在政治上始终不得志,他的长期困顿流离的生活,使他有较多机会了解人民的苦难不幸,并用感世伤时的思想情绪,表现中唐战乱时代的广泛生活画面。杜甫的艺术造诣极深,工于当时流行的各种诗体,抒情、叙事、状物、写境,多有奇句名篇。杜诗表现手法丰富多彩,风格沉郁悲壮,语言精确华美,对后世诗人影响极大。
这是一首传诵千古的五言古诗。杜甫在肃宗乾元元年,(785年)因房琯被贬事而受牵连,贬为华州司功参军。第二年春天他从洛阳回贬所,路中夜宿老朋友卫八处士家。全诗写的是与老朋友久别相见的人生感慨,表现手法是在叙事中抒情。
全诗大致可分为五部分。
第一部分是头四句,写久别重见,用参商两星不能共出,比喻朋友相见之难;由难得相见,而更无限珍惜今夕聚首灯前。第二部分从“少壮”——“中肠”,是言青春短促,人生易老,一对老朋友久别后各自鬓发苍白,互相问起当年共知的故旧亲朋,得知大半已经亡故,令人不禁心中非常难过。第三部分从“焉知——“何方”,这是上段所感内容的深化。人们在生活中没有明显发觉自己的渐老,但是却常常从同年故旧的亡故,或晚生儿女的长大中,意识到自己的老大。杜甫在一夕之间突然领略了这人生的两端的变化。诗中用“儿女忽成行”,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忽”字,一下子把过去二十年的岁月流逝,以及给个人生活带来的变化,生动具体地描绘了出来。第四部分是写备酒席盛情款待,以及席间主客间的格外亲情。要珍惜旧友难得之聚,就要多饮几杯;因为是旧情重叙,心中特别高兴,所以喝得很多也不醉。最后两句自成段落。在结构上与开头的好友别来难见的感慨心情相联结,造成了以暂聚之欢寓久别之苦的特殊表现效果。
这首诗的抒情重心是写战乱时代里人世沧桑、易别难会的深沉感慨,这种情志是人生常有的,但是感受的发端却因时因事而异;进入抒情诗特别需要两个条件,一是与时世有一定联系的个别的事态,二是对之感受要特别深切。如此则有可能取得内容的成功,否则容易流于泛浮。杜甫的这首诗,把对于生活的深刻感受,与个性化的细节,紧密交融在一起,造成了感人至深的形象。
诗中写的分别二十年的挚友在一夕中相见,两人在灯前相视,从变化中发现了对方,也更发现了自己,诗人以现实主义的笔触,写下了这种蕴含着故意追怀的动人情景。诗中的叙述和描写都有现实主义的具体真实性,所见所感都是生活的常态,但角度却是非常新的。 “访旧半为鬼”,这如不是在战乱时代,不是在一个岁到中年人的笔下,不是在一个音容相隔二十年的朋友的家中,都是写不出来的。因为战乱时代中人命易损,二十年的事变人逝闻于一夕,定会是多有惊心,所以“半为鬼”的慨叹,乃是特定时空条件下骤发的惊叹,具有特殊的心理真实性;而“惊呼热中肠”,则突出地反映了这种惊叹的特别强烈性。
诗中写沧桑之变,取了极平易的日常现象: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但由于诗人对这种现象抓得准确集中,并又满含深情,所以特别使人感到亲切。接着写的卫八处士子女对杜甫的亲热接待,以及主客对饮,都有强烈的生活气息,并又寓情其中,这些都使这首诗既有明晰的叙事,又有强烈的抒情,显示名家写诗的高超手段。这不仅在唐诗中显出了它的特异,就是在杜诗中也是很特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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