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邝露·虞山谒舜祠》原文赏析
荒服垂衣日,三苗格命年。鸟耘千亩籍,龙御九疑烟。蒲阪征云外,苍梧落照边。何人抚瑶瑟,离恨隔湘川。
这是邝露亡命吴楚时,在广西桂林县东北的虞山拜谒舜祠时写的一首怀古诗。唐虞之世,是中国封建知识分子所向往的圣明时代,虞舜是几千年来儒家所称颂的圣明君主的象征。邝露生活在明末清初十分动乱的年代,尤其是在脚迹遍布东南半个中国的流亡岁月里,明末极端黑暗腐朽的社会现实,人民的苦难生活,他迷茫怅惘。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他只能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唐虞之世那种“天下为公”的乌托邦里,把希望寄托在少数圣明君主的身上,这是邝露一生的悲剧所在,也是他去虞山拜谒舜祠的原因。但是,虞舜的事迹毕竟渺茫难考,记载在古代典籍里的多半是充满神话色彩和悲剧气氛的传说,所以诗也就在这样的基调上展开。
“荒服垂衣日,三苗格命年。”“荒服”,指离皇都最边远的地区。古代把离王畿每五百里之地称为一服,有所谓“侯服”、“甸服”等五服或九服的说法,而荒服是其中最边远的地域。“垂衣”是“垂衣裳”的简称。《易·系辞下》说: “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所谓“垂衣裳”就是穿着宽袍长服,文绉绉的样子,用以称颂帝王的无为而治。“三苗”,是上古时代聚居在南方洞庭、彭蠡湖一代的少数民族。在尧、舜、禹三代,三苗时叛时服,是上古时代最难征服的少数民族。“格”,这里是感通的意思。据《尚书·舜典》和《史记·五帝纪》的记载,舜继尧为帝后,曾同四岳的官吏共谋治国之策,大开四方之门,扩大仕途,招揽天下贤才,广开言路以扩大视听;重视农业生产,不误农时;厚行德信,施行教化,使民为善,使诸侯皆厚其德,斥退佞人,使不得干预朝政。有苗氏负固不服,禹请命征伐,虞舜说:“我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吾前教犹未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而舞之,有苗请服。”诗的首联,作者以突兀高远之势,典雅凝重之笔,歌颂虞舜施行德政,以教化治天下,而四方归服的功绩。紧接着,落笔舜祠,在充满神话色彩的传说中写虞舜的死。“鸟耘千亩籍,龙御九疑烟。”“鸟耘”,据神话传说,舜死于苍梧,禹死于会稽,因为他们勤苦有功,又死在远离中原的荒芜之地,使得上天十分哀痛,为保佑他们,所以派大象、群鸟在他们的墓地周围耕田耘地,以供奉他们的祠庙。“籍”是籍田的省略。封建社会帝王亲自耕种用来奉祀宗庙的农田叫籍田,并有“天子千亩,诸侯百亩”的额定。虞舜是天子,所以这里说“千亩籍”。“龙御”即“龙驭”。封建社会皇帝之死叫“龙驭上宾”,典出自《逸周书·太子晋》,意思是说,皇帝死后,上天派龙驾驭车马把死者接到天庭作了上宾。“九疑”,山名,在今湖南省宁远县,因山有九个相似的溪谷而名,传说中的舜塚就在这里。据古籍记载,到舜末年,南方的有苗氏叛乱,舜南巡,死于苍梧之野,葬在九疑之南。诗的第二联说,虞舜死后,在他的墓地四周有大象耕田,群鸟耘地,天帝派龙来到这云烟迷茫的九疑山接他到天庭作了贵宾。关于鸟耘象耕传说之虚妄,王充在著名的《论衡·书虚》篇中对此曾作了驳斥和合理的解释,所谓龙驭上宾,也不过是对封建帝王的美化。这些传说,无非是儒家对虞舜功绩的歌颂,后人对唐虞盛世的向往和对虞舜的怀念,而邝露之所以对这些传说深信不疑,如果我们把作者歌颂的对象和所处的时代,对现实生活的态度联系起来,就不难看出诗的深层意蕴了。邝露诗所具有的“忠爱缠绵,怨而不怒,哀而不伤” 的特色正体现在这些地方。
“蒲孤征云外,苍梧落照边。何人抚瑶瑟,离恨隔湘川。”诗的下半首,诗人从神话传说中回到了现实,从对虞舜功绩的歌颂转笔写谒拜舜祠的所见、所闻、所感。“蒲孤”是古舜都的所在地,故城在今山西省永济县东南。“苍梧”是舜南巡时逝世的地方,在今湖南省宁远县。“湘川” 即湘江。传说舜南巡时,他的妻子娥皇和妃子女英追踪而至,到了洞庭湖滨,听到舜死于苍梧的消息后,南望痛哭,自投湘水而死。当地人民埋葬了她们,立祠祭祀,奉其为湘水之神。邝露谒拜舜祠,追溯舜的伟大历史功绩,想到舜的伟大一生和悲剧的结局,心潮难平,神思千里。他遥望舜都,蒲孤隐没在遥远的行云之外,渺然无迹; 回首舜的墓地苍梧,夕阳照映,荒冢一堆。这时不知何人弹起了哀怨凄恻的瑟声,它好像是湘川阻隔的娥皇、女英的哭声,如怨如诉地表达出那生离死别的绵绵长恨,同时也表达了邝露对这位功垂不朽的远古圣明君主悲剧一生的无限哀悼之情。全诗就在这充满神话色彩和悲剧式的气氛中结束,缠绵悱恻,余意不绝。它正是邝露诗中“九嶷泪竹娥皇庙,字字《离骚》屈宋心” 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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