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戏曲名著鉴赏辞典·杂剧编·关汉卿·望江亭(第三折)
学士李希颜的夫人谭记儿,年轻聪慧,美貌惊人,不幸丈夫早逝,她寡居无聊,常到清安观里与白道姑闲谈。白的侄儿白士中到谭州做官,顺路来看姑姑,得与谭记儿相遇。在白道姑的撮合下,两人喜结良缘。早已对谭记儿垂涎三尺的权贵杨衙内,为谋夺谭记儿便向皇帝诬告白士中“贪花恋酒,不理公事”,带着御赐“势剑金牌”前来拿办白士中。谭记儿闻讯,中秋月夜,乔装成渔姑,手提鱼篮,以献新切脍为饵,接近了杨衙内。面对“渔姑”的漂亮、热情,杨衙内不禁神魂颠倒,原先的防线顿时土崩瓦解。在谭记儿的调情助酒下,很快地烂醉如泥。谭记儿乘机,从容赚到势剑金牌,并用当场写的和杨调情的“淫词”换取了杀白士中的“文书”。失去了权势凭证的杨衙内,自然难以逞其淫威; 加之谭记儿仍然以“渔姑”的身分,在公堂上告发杨衙内的“欺骗”行径。最后以“强夺人妻”治罪。
(衙内领张千、李稍上) (衙内云) 小官扬衙内是也。颇奈白士中无理,量你到的那里,岂不知我要取谭记儿为妾,他就公然背了我,娶了谭记儿为妻,同临任所,此恨非浅! 如今我亲身到潭州,标取白士中首级。你道别的人为什么我不带他来? 这一个是张千,这一个是李稍。这两个小的,聪明乖觉,都是我心腹之人,因此上则带的这两个人来。(张千去衙内鬓边做拿科) (衙内云)喝! 你做什么? (张千云) 相公鬓边一个虱子。 (衙内云)这厮倒也说的是,我在这船只上个月期程,也不曾梳篦的头。我的儿好乖! (李稍去衙内鬓上做拿科) (衙内云) 李稍,你也怎的? (李稍云) 相公鬓上一个狗鳖。 (衙内云) 你看这厮! (亲随、李稍同去衙内鬓上做拿科) (衙内云) 弟子孩儿,直恁的般多! (李稍云) 亲随,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令,我每安排些酒果,与大人玩月,可不好? (张千云) 你说的是。(张千同李稍做见科,云) 大人,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令,对着如此月色,孩儿每与大人把一杯酒赏月,何如? (衙内做怒科,云)喝! 这个弟子孩儿, 说什么话! 我要来干公事, 怎么教我吃酒?(张千云) 大人,您孩儿每并无歹意,是孝顺的心肠。大人不用,孩儿每一点不敢吃。(衙内云) 亲随,你若吃酒呢? (张千云) 我若吃一点酒呵,吃血。(衙内云) 正是,休要吃酒。李稍,你若吃酒呢? (李稍云) 我若吃酒,害疗疮。(衙内云) 既是您两个不吃酒,也罢,也罢,我则饮三杯,安排酒果过来。(张千云) 李稍,抬果桌过来。(李稍做抬果桌科,云) 果桌在此,我执壶,你递酒。(张千云) 我儿,酾满着。(做递酒科,云) 大人,满饮一杯。(衙内做接酒科) (张千倒退自饮科) (衙内云) 亲随,你怎么自吃了? (张千云) 大人,这个是摄毒的盏儿。这酒不是家里带来的酒,是买的酒,大人吃下去,若有好歹,药杀了大人,我可怎么了? (衙内云) 说的是,你是我心腹人。(李稍做递酒科,云) 你要吃酒,弄这等嘴儿; 待我送酒,大人满饮一杯。(衙内接科) (李稍自饮科) (衙内云) 你也怎的? (李稍云) 大人,他吃的,我也吃的。(衙内云) 你看这厮! 我且慢慢的吃几杯。亲随,与我把别的民船都赶开者! (正旦拿鱼上,云) 这里也无人。妾身白士中的夫人谭记儿是也。妆扮做个卖鱼的,见杨衙内去。好鱼也! 这鱼在那江边游戏,趁浪寻食,却被我驾一孤舟,撒开网去,打出三尺锦鳞,还活活泼泼的乱跳,好鲜鱼也! (唱)
【越调斗鹌鹑】则这今晚开筵,正是中秋令节。只合低唱浅斟,莫待他花残月缺。见了的珍奇,不消的咱说。则这鱼鳞甲鲜,滋味别。这鱼不宜那水煮油煎,则是那薄批细切。
(云) 我这一来,非容易也呵! (唱)
【紫花儿序】 俺则待稍关打节,怕有那惯施舍的经商,不请言赊。则俺这篮中鱼尾,又不比案上罗列。活计全别,俺则是一撒网,一蓑衣,一箬笠。先图些打捏,只问那肯买的哥哥,照顾俺也些些。
(云) 我缆住这船,上的岸来。(做见李稍,云) 哥哥万福! (李稍云) 这个姐姐,我有些面善。(正旦云) 你道我是谁? (李稍云) 姐姐,你敢是张二嫂么? (正旦云) 我便是张二嫂。你怎么不认的我了? 你是谁? (李稍云) 则我便是李阿鳖。 (正旦云)你是李阿鳖? (正旦做打科。 云) 儿子, 这些时吃得好了, 我想你来。(李稍云) 二嫂,你见我亲么? (正旦云) 儿子,我见你,可不知亲哩。你如今过去,和相公说一声,着我过去切脍,得些钱钞,养活我来也好。(李稍云) 我知道了。亲随,你来。(张千云) 弟子孩儿,唤我做什么? (李稍云) 有我个张二嫂,要与大人切脍。(张千云) 甚么张二嫂? (正旦见张千科,云)媳妇孝顺的心肠,将着一尾金色鲤鱼,特来献新,望与相公说一声咱。(张千云) 也得,也得。我与你说去。得的钱钞,与我些买酒吃。你随着我来。(做见衙内科,云) 大人,有个张二嫂,要与大人切脍。(衙内云) 什么张二嫂? (正旦见科,云) 相公万福! (衙内做意科,云) 一个好妇人也! 小娘子,你来做什么? (正旦云) 媳妇孝顺的心肠,将着这尾金色鲤鱼,一径的来献新; 可将砧板、刀子来,我切脍,哩。(衙内云) 难的小娘子如此般用意! 怎敢着娘子切脍俗了手! 李稍,拿了去,与我姜辣煎了来。 (李稍云) 大人, 不要他切就村了。 (衙内云) 多谢小娘子来意! 抬过果桌来,我和小娘子饮三杯。将酒来,小娘子满饮一杯。(张千做吃酒科) (衙内云) 你怎的? (张千云) 你请他,他又请你,你又不吃,他又不吃,可不这杯酒冷了? 不如等亲随乘热吃了, 倒也乾净。 (衙内云) 喝! 靠后! 将酒来! 小娘子满饮此杯。(正旦云) 相公请! (张千云) 你吃便吃,不吃我又来也。(正旦做跪衙内科) (衙内扯正旦科,云) 小娘子请起! 我受了你的礼,就做不得夫妻了。(正旦云) 媳妇来到这里,便受了礼,也做得夫妻。(张千同李稍拍桌科,云) 妙,妙,妙! (衙内云) 小娘子请坐。(正旦云) 相公,你此一来何往? (衙内云) 小官有公差事。(李稍云) 二嫂,专为要杀白士中来。 (衙内云) 喝! 你说什么! (正旦云) 相公, 若拿了白士中呵,也除了潭州一害。只是这州里怎么不见差人来迎接相公?(衙内云) 小娘子,你却不知: 我恐怕人知道,走了消息,故此不要他们迎接。(正旦唱)
【金蕉叶】相公,你若是报一声着人远接,怕不的船儿上有五十座笙歌摆设。你为公事来到这些,不知你怎生做兀的关节。
(衙内云) 小娘子。早是你来的早; 若来的迟呵。小官歇息了也。(正旦唱)
【调笑令】若是贱妾晚来些,相公船儿上黑齁齁的熟睡歇。则你那金牌势剑身傍列,见官人远离一射,索用甚从人拦当者,俺只待拖狗皮的拷断他腰截。
(衙内云) 李稍,我央及你,你替我做个落花媒人。你和张二嫂说: 大夫人不许他,许他做第二个夫人,包髻、团衫、绣手巾,都是他受用的。(李稍云) 相公放心,都在我身上。(做见正旦科,云) 二嫂,你有福也! 相公说来,大夫人不许你,许你做第二个夫人,包髻、团衫、袖腿绷…… (正旦云) 敢是绣手巾?(李稍云) 正是绣手巾。(正旦云) 我不信,等我自问相公去。(正旦见衙内科,云) 相公,恰才李稍说的那话,可真个是相公说来? (衙内云) 是小官说来。(正旦云) 量媳妇有何才能,着相公如此般错爱也。(衙内云) 多谢,多谢,小娘子就靠着小官坐一坐,可也无伤。(正旦云) 妾身不敢。(唱)
【鬼三台】 不是我夸贞烈,世不曾和个人儿热,我丑则丑,刁决古敞, 不由我见官人便心邪。 我也立不的志节。 官人, 你救黎民, 为人须为彻; 拿滥官,杀人须见血。我呵,只为你这眼去眉来。(正旦与衙内做意儿科,唱) 使不着我那冰清玉洁。
(衙内做喜科,云) 勿、勿、勿! (张千与李稍做喜科,云)勿、勿、勿! (衙内云) 你两个怎的? (李稍云) 大家耍一耍。(正旦唱)
【圣药王】珠冠儿怎戴者?霞帔儿怎挂者?这三檐伞怎向顶门遮?唤侍妾簇捧者。我从来打鱼船上扭的那身子儿别,替你稳坐七香车。
(衙内云) 小娘子,我出一对与你对: 罗袖半翻鹦鹉盏。(正旦云) 妾对: 玉纤重整风凰衾。(衙内拍桌科,云) 妙、妙、妙!小娘子,你莫非识字么? (正旦云) 妾身略识些撇竖点划。(衙内云) 小娘子既然识字,小官再出一对: 鸡头个个难舒颈。(正旦云) 妾对: 龙眼团团不转睛。(张千同李稍拍桌科,云) 妙、妙、妙! (正旦云) 妾身难的遇着相公,乞赐珠玉。(衙内云)哦! 你要我赠你什么词赋? 有、有、有,李稍将纸笔砚墨来,(李稍做拿砌末科,云) 相公,纸墨笔砚在此。(衙内云) 我写就了也,词寄《西江月》。(正旦云) 相公,表白一遍咱。(衙内做念科,云) 夜月一天秋露,冷风万里江湖,好花须有美人扶,情意不堪会处。仙子初离月浦,嫦娥忽下云衢,小词仓卒对君书,付与你个知心人物。(正旦云) 高才! 高才! 我也回奉相公一首,词寄《夜行船》 (衙内云) 小娘子,你表白一遍咱。(正旦做念科,云) 花底双双莺燕语,也胜他凤只鸾孤。一霎恩情,片时云雨, 关连着宿缘前註。 天保今生为眷属, 但则愿似水如鱼。 冷落江湖, 团圞人月, 相连着夜行船去。 (衙内云) 妙、妙,妙! 你的更胜似我的。小娘子,俺和你慢慢的再饮几杯。(正旦云) 敢问相公,因什么要杀白士中? (衙内云) 小娘子,你休问他。(李稍云) 张二嫂,俺相公有势剑在这里! (衙内云) 休与他看。(正旦云) 这个是势剑?衙内见爱媳妇,借与我拿去治三日鱼好那? (衙内云) 便借与他。(张千云) 还有金牌哩! (正旦云) 这个是金牌? 衙内见爱我,与我打戒指儿罢。再有什么。(李稍云) 这个是文书。、(正旦云) 这个便是买卖的合同? (正旦做袖文书科,云) 相公再饮一杯。(衙内云) 酒勾了也。小娘子休唱前篇。则唱幺篇。(做醉科) (正旦云) 冷落江湖, 团圞人月, 相随着夜行船去。 (亲随同李稍做睡科) (正旦云) 这厮都睡着了也。(唱)
【秃厮儿】那厮也忒懵懂,玉山低趄,着鬼祟醉眼乜斜,我将这金牌虎符都袖褪者; 唤相公,早醒些,快迭!
【络丝娘】 我且回身将杨衙内深深的拜谢, 您娘向急颭颭船儿上去也。到家对儿夫尽分说那一场欢悦。
(带云) 惭愧,惭愧。(唱)
【收尾】 从今不受人磨灭,稳情取好夫妻百年喜悦。俺这里,美孜孜在芙蓉帐笑春风; 只他那,冷清清杨柳岸伴残月。(下)
(衙内云) 张二嫂,张二嫂,那里去了? (做失惊科,云) 李稍,张二嫂怎么去了? 看我的势剑金牌,可在那里? (张千云)就不见了金牌。还有势剑共文书哩! (李稍云) 连势剑文书都被他拿去了! (衙内云) 似此怎了也! (李稍唱)
【马鞍儿】 想着想着跌脚儿叫。(张千唱) 想着想着我难熬。(衙内唱) 酩子里愁肠酩子里焦。(众合唱) 又不敢着傍人知道; 则把他这好香烧、好香烧,咒的他热肉儿跳!
(李稍云) 黄昏无旅店,(张千云) 今夜宿谁家? (衙内云) 这厮每扮戏那! (众同下)
直恁 (nen嫩): 竟然如此。吃血: 吃人血的,即不是人类。酾 (shai筛)满: 斟满酒。摄毒的盏儿: 试验有没有毒的杯子。摄毒,去毒。打捏: 赚些钱钞。切脍: 生切鲜鱼片,当时一种时鲜名肴。做意: 做出有歹意的样子。金牌: 皇帝赐给权臣行施权力的凭证。势剑: 皇帝赐给权臣行施权力的尚方宝剑。落花媒人: 指再嫁 (或失过身) 的女人作媒人。玉山: 指身躯。李白 《襄阳歌》“笑煞山兮醉似泥,玉山自倒非人推。”乜 (mie咩) 斜: 眼睛因醉态而眯成一条缝。酩子里: 暗地里。
《望江亭》第三折“切脍”是全剧的核心和高潮。一个是手握钦赐势剑金牌的权贵重臣,一个是装扮成渔妇的弱女子,双方强弱反差太明显了。然而,最后的胜利却属于弱者。这不能不令人深入剧情去探究所以。
这一折的大体情节同另一关剧 《救风尘》有些相似。女主角谭记儿装扮成一个渔妇,利用杨衙内好色贪杯的性格,口齿伶俐,行动机警地骗取了势剑、金牌和文书,使对方失去了迫害自己丈夫的手段。同赵盼儿比较起来,除了在智慧上相同以外,由于出身的不同,谭记儿身上理应缺乏赵所有的火辣、泼悍,而更多地带着温文尔雅的气息。但是,她面临的不是普通的花花公子,而是手操生杀大权之辈。这又使得谭记儿必须拥有超出赵盼儿的勇敢,才可能获得胜利。由于作者在前两折里准确地对这两点进行了合理的铺垫,第三折里,为捍卫自己的幸福生活而积极行动起来,一扫以往娇羞、温柔模样,挺身而出。谭记儿一上场,便以鲜明的性格征服了观众,丝毫不给人以突兀之感。她那不把杨衙内放在眼里的胆略气魄,折射出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社会里妇女的一种典型性格。这种性格上无疑寄托了人民群众的理想和愿望,迸发出当时人民群众为了反对封建统治的压迫而进行的英勇机智的斗争精神。诚然,对人物的这样处理,曾使世人所不理解。吴梅就指责谭记儿“不复顾及夫人之失尊”(《望江亭跋》)。然而,这正是关剧的鲜明特色和高明之处。明清以后的改编和演出,大都把关汉卿所创造的谭记儿形象高雅化了。当代一位京剧名演员说:“我演谭记儿,要表现出学士夫人的矜持,笑不启齿,喜怒哀乐均有一定的规矩。”(《歌余漫笔》,见 《艺谭》试刊号)。可是,这样的谭记儿,高雅是高雅了,却失去了关汉卿型女性的特有本色。
《望江亭》是出喜剧,第三折更是弥漫着浓烈的喜剧气氛。一开场, 张千、 李稍在杨衙内头发上捉虱子, 逮狗鳖, 活灵活现, 令人发嘘,捧腹不已。紧接着,杨衙内三人信誓旦旦,表示绝不沾酒。话未落音,却无一例外地成了高阳酒徒。这种艺术的反衬法,不仅为已经烘托起来的喜剧气氛再添注催化剂,而且也点出了杨衙内之流的贪杯无赖嘴脸,埋下了他们必将失败的伏线。权贵加流氓的杨衙内仰仗势剑、金牌的淫威,使得喜剧的气氛中流露出冷冷杀机。敌强我弱的情势,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在情节的合理进展中,谭记儿驾扁舟,提鱼篮,从容而来,先声夺人,戏剧矛盾之弦为之一张。一旦接近了主要对手,则剧情陡险,戏剧冲突犹若层峦叠起,深邃跌宕。谭记儿大展风情,以“色情”对对儿,用“淫词”酬和,均意在乘机助酒。在轻松热闹的氛围中,剧情进入高潮。谭记儿施展的勾摄本领得手奏效。势剑,她拿到手要去“治三日鱼”; 金牌,她也提手心,要去“打戒指儿”; 文书,则袖进袖里,成为“买卖的合同”。这里,讽刺的笔触直指最高统治者——皇帝; 喜剧的气氛达到顶点。谭记儿稳操胜券后飘然而逝,杨衙内直落得“酩子里愁肠酩子里焦”,在观众满足的笑声中嗄然而止。
关汉卿喜剧的鲜明风格特色,在 《望江亭》第三折体现得分外集中和浓烈。善出奇兵,飞越出“格”,不为某种类型所框,是这一折的一大特色。谭记儿是学士和州官的夫人,但她丝毫不见那种温文尔雅的谈吐,雍容华贵的气派。她乔装成风流渔妇,以身作饵,顾盼生姿,传杯递盏,打情骂俏,无不惟妙惟肖,终把好色贪杯的杨衙内戏弄得神魂颠倒。什么夫人的矜持,礼教的风范全然一扫而光。谭记儿同赵盼儿当然非属同一层次的人物,然而却闪耀出同样活泼粗犷的光采。同时,剧情结构打破元杂剧的一般要求,既安排三个次要人物都唱了 (一般杂剧为一个主角唱到底),又调动了分唱、合唱等艺术手法,铺排蓄势,酣畅淋漓,多色调地渲染喜剧气氛。
“露”中蕴意,寓紧张于轻松之中,形成内紧外松的戏剧效果,是又一特色。谭记儿上得望江亭,能否取得主动,克敌制胜,自然成为观众兴趣的所在。关汉卿没有用隐瞒观众的方法去换取艺术效果,不人为地制造疑团,而是凭借火爆爆的言行,把那场斗争的结尾预示给观众。作为喜剧艺术,这种技巧确系点燃笑声的有效手段。为了使这种“露”的艺术获得成功,作者着意通过语言的高招来勾勒人物。试看,当杨衙内以为谭记儿已上勾,急于满足自己的欲望,喜滋滋地嘘着亲随回避,可张千、李稍不仅不躲开,反而也用同样方式回敬。“勿勿勿。大家耍一会!”这里,仅用了十六个字便将笑声下这伙人的肮脏心态活画出来。令人叫绝的“对对儿”细节,更是神来之笔。“对”是动词,作“对仗”讲,然却暗含“匹配”的意思。对儿作为宾语,蕴有“夫妇”的涵义。这就不啻向观众暗示和预告,谭记儿肯定会和杨衙内成双成对。就在观众揪紧了心弦,深深为谭的命运担心的时刻,全剧的高潮陡然而下,谭记儿胜利了,观众舒心地笑了,艺术的辩证法显示出何等的魅力。
《望江亭》通过讽刺喜剧形式表现严酷的政治斗争,开了喜剧艺术表现重大题材的先河。其戏剧结构形式的改革创新,对后来戏曲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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