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德禄
列车轧在中国的肋骨上
一节接着一节社会问题
比邻而居的是茅屋和田野间的坟
生活距离终点这样近
夏天的土地绿得丰饶自然
兵士的新装黄得旧褪凄惨
惯爱想一路来行过的地方
说不出生疏却是一般的黯淡
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
都是病,不是风景!
辛笛
这是一首短小的咏景诗。对自然景色的歌咏恐怕是诗歌创作最普遍广泛的题材之一了。但在不同流派诗人的笔下,景与人的关系却显现出差异。现实主义诗人往往站在大自然之外,对大自然作凝神的观照,描摹大自然的韵致,挖掘大自然的内蕴,或借景抒情,或寄情于景,大自然始终是不依附于诗人的独立存在和描写客体;而浪漫主义则通常把诗人自我融化进大自然,达到物我一体的境界,人是有生命的自然,自然是外化的自我,求得两者的和谐与同化;至于现代主义诸流派的诗人,总的来说,他们既不站在大自然之外描写,也不融进大自然中抒情,而是往往以自我为中心,把诗人的主观情绪投射到自然景物上去,使自然景物产生变形而具有象征暗示的意味,它所追求的是景外之意。《风景》就是这样一首具有深刻象征暗示意味的咏景诗。
这首短诗有着写实的成份,如诗中出现的“列车”、“茅屋”、“田野间的坟”、“夏天的土地”、“兵士的新装”、“瘦的耕牛”、“瘦的人”等;但诗人显然并不注重对这些景物进行具体描写或借景抒情。这些景物在诗中仅仅是诗人象征暗示的载体。在诗人变形的眼睛里,“列车”不是奔驰在一节一节的铁轨上,而是“轧在中国的肋骨上”、“一节接着一节社会问题”,田野中“比邻而居的茅屋”和“坟”也变成了生活的起点和终点。在这里,具体物象一出现,就立即被抽象化而上升到象征的高度,成为有丰富象征暗示意义的意象。这些意象是诗人感性体验和理性顿悟结合的产物,它既具有现实的具象性,又具有抽象的象征性,正如雪莱所说:“诗使它所触及的一切变形。”自然,抽象的象征主义与具体的客观之形之间应该有某种契合,这种契合,就是艺术想象得以过渡的桥梁,中国现代诗人梁宗岱曾一语中的:“象征之道也可一以贯之,曰‘契合’而已。”
这首短诗除了使用象征手法之外,还使用了对比和浓化的手法。大自然“绿得丰饶自然”的“夏天的土地”和人间社会“黄得旧褪凄惨”的“兵士的新装”,成为鲜明强烈的对比,点出病态的风景并非自然之错而是人为之过,虽是“新装”,却已“黄得旧褪”,暗示了战祸频连致使社会列车沉重疲沓,人生之路暗淡短促,“瘦的耕牛”与“更瘦的人”,更浓化了画面的凄凉悲惨之感。
辛笛所属的“九叶诗派”是一个与人民、时代、现实血肉相连、融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手法于一炉的诗歌流派,在诗人点染的这幅病态社会风景画中,我们看到了诗人一颗悲哀而愤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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