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仵从巨
自然是一座神殿,那里有活的柱子
不时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语音;
行人经过该处,穿过象征的森林,
森林露出亲切的眼光对人注视。
仿佛远远传来一些悠长的回音,
互相混成幽昧而深邃的统一体,
象黑夜又象光明一样茫无边际,
芳香、色彩、音响全在互相感应。
有些芳香新鲜得象儿童肌肤一样,
柔和得象双簧管,绿油油象牧场,
——另外一些,腐朽、丰富、得意扬扬,
具有一种无限物的扩展力量,
仿佛琥珀、麝香、安息香和乳香,
在歌唱着精神和感官的热狂。
(钱春绮译)
(法国)波特莱尔
《感应》出自法国现代派诗歌创始人、象征派的先驱夏尔·波特莱尔的诗集《恶之花》的第一章:《忧郁和理想》。在这一章中,诗人表述了他内心的忧郁与寻求解脱的希望。《感应》一诗有说作于1845年前后,又有说作于1855年前后。这是诗人形象地表达自己的艺术观的最为重要、最为著名的诗篇。
波特莱尔是在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夕阳中登上诗坛的。雨果、拜伦、雪莱、戈蒂耶这些浪漫主义诗歌大师曾为年轻的诗人所崇拜。可是从小就不循规蹈矩、常常异想天开的诗人却在艺术的圣坛上以自己的方式寻求并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在生活中思考着,在艺术中感觉着,在创造中探求着。前人的艺术经验使他受惠,但他又从前人的荫庇中走出。他不象他听崇仰的浪漫主义大师那样,把诗歌看作心灵之子。他的诗歌联系着现实。但,他的联系又是新异的。在诗人看来,“自然是一座神殿”,人们都是这神殿的朝拜者。人生于世,乃是行进在这片用“活的柱子”组成的“象征的森林”中。森林中那“含糊不清的语音”和“亲切的眼光”,或是传达给人们的各种信息,或是万物之间相互的呼应。神秘的自然与同样神秘的人的内心世界也相互感应并契合归一。自然中的万物可相互感应,自然与人可相互感应,人自身的各种感觉也同样如此:“芳香、色彩、音响全在互相感应”,全可相互沟通。“有些芳香新鲜得象儿童肌肤一样”——嗅觉与触觉相通了;色彩和香味“柔和得象双簧管”——视觉、嗅觉与听觉相通了;声音“绿油油象牧场”——听觉与视觉相通了。生理与心理的“通感”现象被诗人引入了诗歌的殿堂。瑞典神秘主义哲学家安曼努尔·史登威堡(1688—1772)强调灵性不灭,认为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存在着呼应的关系。波特莱尔的艺术观显然受到了这种“对应论”的影响。诗人由此出发,开创了一种新的艺术方法。诗人不是去摹写现实和抒发内心的激情,他要去破译“象征的森林”中的种种秘密,去表现人的内心这个复杂微妙的世界。为这一使命所决定,有声有色的物象的暗示、烘托、联想,便成了诗人选择的手段,正象出现在《感应》中的“神殿”、“森林”、“麝香”一样,同时也不免使作品有了朦胧难辩的神秘意味。波特莱尔于诗歌功莫大焉!他拓宽了诗歌的天地,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力,深深探究并表现了人的内心与“神殿”的秘密,开创了一代诗风,成为对西方现代诗歌以至现代文学影响最为深远的诗人之一。而《感应》一诗则当之无愧地可视为后来象征派诗人和他们的诗作的智慧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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