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杨炼·海边的孩子——一本新诗集的序言》新诗鉴赏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那个在海边做着快乐游戏的孩子
——沙土城堡和幻想的主人
草帽遮住眼睛
明朗地笑着
和太阳一同漫步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他那衣襟前别着蓝色的手帕
蓝蓝的,像写上生活全部奥秘的晴空
——他的脸就是一个美丽的梦
喃喃自语着
一个人来到这世界的海滨
为了与波涛谈话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那小篮子般的心里
是不是也盛着另外的回忆
——大海铺开淡淡的光芒
把笑声藏进永恒的谜语
可即使远处有暴风雨又怎样呢
世界依然是值得孩子们笑的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美国诗人、评论家奥尔森说: “形式是内容的延伸,在这种新的诗的革新运动下就产生了一种具有高层结构的新的诗的形式。”这种所谓的“高层结构”,奥尔森是指诗在现实的层面上还有象征的一层。这样做的好处是,诗的内涵被突然放大了,如一道强光照亮过去又伸延于未来世界的运转中。其次,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能为不同审美层次的读者都提供充分的可感性。在审美上准备不足的读者,可以欣赏表层文本意味,而深刻的“合格读者”又可以体会深层文本的暗示性、象征性。比如艾青的《树》: “一棵树,一棵树/彼此孤离地兀立着/风与空气/告诉着它们的距离/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它们的根伸长着/在看不见的深处/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就是这等高层结构的佳作。
杨炼的这首朴实的小诗就具有高层结构的性质。它既可以是写真实的现实画面,同时又象征了新的生命形态和新的精神历史的开始。
我们读了这首诗,觉得它单纯而丰美,但仅感到这一点是不够的,还必须发现它在单纯的背景上建立的复杂,现实之上的象征。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那个在海边做着快乐游戏的孩子”。这里诗人其实是“知道”的。这个孩子就是觉醒一代生命和勇敢的象征: “明朗地笑着/和太阳一同漫步”, “一个人来到这世界的海滨/为了与波涛谈话”。但诗人却用了“做着快乐游戏”和“他的脸就是一个美丽的梦”,这样清澈轻盈的语言来描绘他,这说明诗人对孩子(新时代的象征)的一切都寄寓了无限深情与希望。最后,诗人通过孩子“把笑声藏进永恒的谜语”的神秘天真,来反衬“远处有暴风雨”,表现出他的乐观和自信。这个世界即使还远不够美好,但“世界依然是值得孩子们笑的”,而且肯定会越笑越响亮!
这首诗的另一个特点是其咏唱性。这是由多次出现的“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反复萦绕来体现的。读来朗朗上口,亲切自然。这与此诗的新鲜流动的生命象征体是和谐的,相互实现的,而不仅仅是为了“音乐美”。布洛克说过:“诗歌最难传达的意义往往是通过整首诗的音乐和音调揭示出来的。诗人心里也很明白,要想传达某种意义,必须使用什么样的音调和什么样的节奏”(《美学新解》)。这首诗的音调和旋律,与诗人对新的历史新的生命形态的自信和乐观是一体的,音调和旋律不仅是形式也是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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