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板烟的精神分析学

作者： 仲金留

从我的烟斗里冉冉上升的

是一朵蕈状的云，

一条蛇，

一只救生圈，

和一个女人的裸体

她舞着，而且歌着；

她唱的是一道干涸了的河流的泛滥，

和一个梦的联队的覆灭。

纪弦

从表层看，诗人写的是在抽板烟时烟雾升腾的情景。他还用拟人的手法，把袅袅的烟雾比作会跳舞和唱歌的人，可见构思的新颖独到。他写的不是一般的吃板烟，而是对吃板烟的精神分析，因此自有其深层的象征性意蕴。

如果说诗人是根据精神分析学来写这首现代派诗的话，那我们也不妨从精神分析学入手，来阐解这首诗的掩盖在表面形象后的深刻内容。精神分析学是由奥地利精神病医生、近代西方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创立的。他认为，从幼儿开始，都具有各种本能的冲动，最强烈的是性欲冲动，而它是受到良心即社会道德的压抑的。根据弗洛伊德的一系列理论，我们说这首诗便是诗人的本能活动在受到抑制而无法满足后转移的结果，是诗人某种愿望的满足。在显意识上诗人明白自己在吃板烟，并感觉到烟斗内的燃烧、烟的吸入、烟雾的升腾，同时产生某种快感。在潜意识上，从其引出的意象看，其内心深处是复杂的，“一朵蕈状的云”或许是隐喻了一种捉摸不定的缥缈思绪，“一条蛇”可能象征着诗人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摧残和戕害(明知烟有害却又要抽，弗洛伊德认为这是死本能受到外界条件的限制，无法向外发泄时而表现出的退回自我内部的一种向内的倾向)；“一只救生圈”也许意味着诗人内心的空虚或沉溺于种种本能的泛滥中无法自救而借烟消闲、解愁、壮胆或转移；“一个女人的裸体”大概能说明诗人性本能压抑的一种外化。如此种种，皆是诗人歌着、舞着的“原我”的种种表现，“原我”所歌唱的是“一道干涸的河流的泛滥”，这道“干涸的河流”可能暗示着诗人因外界的抑制而枯竭的心灵，其泛滥则是本能冲动的泛滥。如上文所述，梦是得到满足的愿望，这种愿望是隐藏在潜意识中的种种欲望，因此“梦的联队”即指本能冲动的总体，其破灭即指其本能欲望的不可实现。在将此诗作如此的臆述后，我们再从精神分析学的人格理论阐述诗人的内心状态：一方面，诗人是一个“被过分嚣张的本能欲望所驱策着前进的人”(弗洛伊德语)，因此其“原我”可以说是异常活跃的；另一方面，现实原则的不可违背性和现实社会种种习俗规范的制约性又不允许他获得满足，诗人的痛苦因此而产生，对痛苦和压抑的摆脱使他的本能欲望得到移置并升华为诗的创作。因此，透过此诗，我们可看到诗人深藏于内心的痛苦、压抑的个性、复杂的思想和不安的灵魂的扭动。另外，这首诗在表达技巧上所运用的暗示与象征、形象的模糊度与清晰度，意象的“置换作用”等，也与精神分析文艺理论中的有关创作技巧的论述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