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诗群·北岛·界限》新诗鉴赏
我要到对岸去
河水涂改着天空的颜色
也涂改着我我
在流动
我的影子站在岸边
像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
我要到对岸去
对岸的树丛中
惊起一只孤独的野鸽
向我飞来
“思,就是使你自己沉浸于专一的思想,它将一朝飞升,有若孤星宁静地在世界的天空闪耀” (海德格尔《诗人哲学家》)。当我们无可挽回地陷入了 一次命定的孤独时,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独自承担自己的命运,二是向生存圆之外投去迷蒙的目光。对于那些有思想的人来说,生存本身的咄咄逼人的气息并不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醒悟了的受体要找到归宿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寻找的过程。这就是生命的绝对意义。这首小诗就体现了如上精神,它构成了一个追求者的姿势。
诗名《界限》是具有反讽意义的。思考的自由先于行动的自由,灵魂是不能有栅栏界限的。“我要到对岸上”就是要突破河水的界限,因为河水作为冥冥中的压迫已经涂改了天空(作为崇高的象征), “也涂改着我” (作为孤独的先觉者的象征),它是不可信任的。“我的影子站在岸边/像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我们可以从这个意象的表层和深层意味两个层面体味它。首先,岸边一棵被雷电击毁的树给人以颓败的感觉。但这显然不是诗人的本意。那么,这个核心意象的深层意味就是虽九死其未悔的抗争者了。这句诗,不是陈述性的,而是形成性的(马拉美语),它静静地落在纸上弥漫着生生不息的复义的光。
“我要到对岸去”。诗中第二次响起了这个固执的声音,这一句单独作为一节,意在使其振荡出恒久的回声。读者读它时要注意停顿,就像书法的飞白和乐曲的休止,实际上都是意味的更大延伸。下一节是一个类似电影的中景,也是个象征性蒙太奇:寂静的树丛。孤独的野鸽奋翮而来。坚毅的主人公的脸。三者构成了关系。全诗至此猛然收住,但这样前倾的姿势已经形成了一种势能,牵动读者重新旋转在诗的情感效应中。
严沧浪在他的《沧浪诗话》中说: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妙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这首小诗平静节制,点到为止,它在作者妙悟与读者的领悟状态中,完成了一次对现世经验的返照,称得上“精致”二字。我们再去仰望海德格尔那颗“宁静地在世界的天空闪耀”的思想的“孤星”,就不难领略“孤独的野鸽”所透露的深远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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