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录《巫师舒礼》原文|注释|赏析|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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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明录《巫师舒礼》原文|注释|赏析|译文

巴丘县有巫师舒礼,[1]晋永昌元年病死,[2]土地神将送诣太山。[3]俗人谓巫师为道人。[4]路过冥司福舍前,[5]土地神问吏:[6]“此是何等舍?”吏曰:“道人舍。”土地神曰:“是人亦道人,便以相付。”礼入门,见数千间瓦屋,皆悬竹帘,坐置床榻,男女异处,有诵经者,呗偈者,[7]自然饮食者,快乐不可言。礼文书名已到太山门,[8]而身不至,推问土地神,神云:“道见数千间瓦屋,即问吏,言是道人,即以付之。”于是遣神更录取。礼观未遍,见有一人,八手四眼,提金杵,逐欲撞之,便怖走。还出门,神已在门迎,捉送太山。太山府君问礼:[9]“卿在世间,皆何所为?”礼曰:“事三万六千神,[10]为人解除,祠祀或杀牛犊猪羊鸡鸭。”府君曰:“汝佞神杀生,[11]其罪应上热熬。”使吏牵著熬所,见一物,牛头人身,捉铁叉,叉礼著熬上,宛转身体焦烂,求死不得,已经一宿二日,备极冤楚。府君问主者:[12]“礼寿命应尽?为顿夺其命?”校禄籍,余算八年。府君曰:“录来。”牛首人复以铁叉叉著熬边。府君曰:“今遣卿归,终毕余算,勿复杀生淫祀。[13]”礼忽还活,遂不复作巫师。

【注释】 [1]巴丘县:三国吴置,故址当今江西峡江县北。巫师:古时诡言以方术能通鬼神的迷信职业者。 [2]晋永昌元年:永昌为晋元帝司马睿年号,元年为323年。 [3]太山:即泰山。古时传说人死后精魄皆归于泰山。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泰山吟》题下引《乐府解题》:“《泰山吟》言人死精魄归于泰山,亦《薤露》、《蒿里》之类也。”[4]俗人:百姓。道人:僧人。六朝时亦称佛教徒为道人,如高僧支遁亦称林道人。 [5]冥司:阴司;地府。福舍:僧寺。 [6]吏:此处指阴司押送死人的小官员。 [7]呗偈(bai ji拜寄):吟唱颂诗。呗,赞颂之意,指佛教徒举行宗教仪式时,依曲调引声歌咏偈颂以赞叹诸佛菩萨。偈,即“颂”,佛经中的唱词。 [8]文书名:此处指记录死者名姓的公文。 太山门:阴曹官衙。 [9]太山府君:阴司的长官。[10]事三万六千神:敬奉许多神祇。三万六千,泛言其多,非实数。[11]佞(ning 宁)神杀生:为谄媚鬼神而杀害生灵。按,此处指上句舒礼说他主持祭祀时要杀小牛、猪、羊、鸡、鸭的事。 [12]主者:指主管人间生死寿命簿册的官员。 [13]淫祀:不合礼制规定的祭祀。《礼记·曲礼下》:“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按,佛教教规,除佛外,祭祀一切异教神都是淫祀。

【译文】 巴丘县有个名叫舒礼的巫师,在晋永昌元年得病死了,土地神将把他的鬼魂送往泰山。老百姓都称呼巫师作道人。路上他们经过阴府的僧寺跟前,土地神询问吏员:“这里是什么人居住的房舍?”小吏员回答说:“是僧人住的地方。”土地神说:“这个人也是僧人,就把他交付到此处。’于是舒礼进了门,见到几千间瓦房,门口都悬挂着竹帘,坐的地方放置着床榻,男女分开在两处,有念诵经文的,有吟唱颂诗的,有随意饮食的,快乐得说不出来。解送舒礼的文书名单已经到了泰山门上,但他人却未到,追问土地神,土地神说:“路途看见几千间瓦房,就询问押送的吏员,说是僧人,即将舒礼交付给了那里。”于是派遣神再去提取。舒礼在僧舍四处观看还没有完,看见有个人,八只手四只眼,提着金棒,追着要打他,便被吓跑了。刚出了门,来提取他的神已经等在门外,即便把他捉住送往泰山。泰山府君询问舒礼:“你在人世间,都干些什么事?”舒礼说:“敬奉许许多多神祇,替人们解禳灾殃,祭祠供奉时常杀宰牛犊猪羊鸡鸭之类。”府君说:“你为了讨好鬼神而多杀伤生灵,这等罪行应该上热锅上煎熬。”于是让吏员把他带到执行煎熬刑罚的地方,只见一个东西,牛的头人的身体,握着铁叉,叉住舒礼放在热熬锅上,他身子在熬锅上反覆滚动全都烧焦烂了,痛苦得直想求死却不能得,就这样经过一夜两天,受尽了极度苦楚。泰山府君询问有关主管官员:“舒礼的寿命应该结束了吗?要立即夺取他的生命?”于是查看登记寿数的薄册,舒礼还剩有八年的时间。府君说:“带上来。”牛头人再用铁叉叉住熬锅边的舒礼送去。府君说:“现在遣你回归阳世,以活完所剩下的寿数,不要再杀害生灵胡乱祭祀。”舒礼忽然还生又活了,于是不再作巫师。

【总案】 东汉末年牟融作《理惑论》,这是中国人最早宣扬佛法的书,然佛教思想在当时并不甚流行,一般的人们还是相信道家辟谷养气、延年长生的说法。但是,随着佛理与玄学的融合,佛教为清谈名士们所接受;而封建统治者也越来越认识到,佛教那一套灵魂不灭、轮回报应的理论更适合自己的需要,更容易为社会各阶层所崇信。因为道家奢言神仙不死,却无法证明其必然,常常给攻击者以口实,惹起人们的怀疑;而佛教徒称涅槃常住、善恶轮回,却不必、也根本无法指证其事之有无,它给人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和寄托,却不可诉诸于直觉。所以,到了东晋后期,佛教普遍流传,它的势力日益盛大,逐渐侵夺其他宗教的固有地盘,争夺它们的信徒,本篇就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种情况。

在故事里,巫师舒礼死后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而原因在于他广事“三万六千神”,并为了佞事这些邪神而杀生(一些牛羊鸡鸭之类的家畜家禽),所以被泰山府君处以上热锅煎熬的酷刑。故事里还描述了阴间僧舍的一派乐园风光:“有诵经者,呗偈者,自然饮食者,快乐不可言” ——好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这就证明了,只要笃信佛法,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会享乐无穷;而不信者,舒礼便是一例!据史传记载,刘义庆晚年嗜佛,所以编撰出这种弘扬佛法的作品来,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出乎他的本意,我们倒是从其间看到了佛教徒的狰狞凶恶的面孔!顺我者,开口许愿,无所不与;逆我者,则威吓残害,无所不用其极。这就使我们认识到,在佛法发扬弘大的过程中,是不乏上述残忍欺诈的手段的。若推而言之,其他宗教岂不是同样具有这种残酷的排它性?因此,从根本上说,它们都是封建统治阶级用来麻醉、欺骗人民的工具之一。

本篇原见《法苑珠林》卷六十二,《太平御览》卷七百三十五,《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三所引。

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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