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近代江西诗词·近代江西诗词·胡先骕的诗及其与胡适的论争

清代近代江西诗词·近代江西诗词·胡先骕的诗及其与胡适的论争

胡先骕(1894～1968)，字步曾，号忏庵，新建人。读京师大学堂后两度留学美国，获加州伯克利大学学士学位、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归国后任教于南京高师、东南大学、北大、北师大、清华等高校，为国立中正大学首任校长、中央研究院院士、评议员，领导和参与创办中国第一个大学生物系、第一生物研究所，推动静生生物调查所、庐山植物园、云南农林植物研究所等科研机构的创建和发展以及植物学教材、图谱、专著的编撰和出版。胡先骕是中国植物分类学之父和中国植物学会第一任会长，1948年与郑万钧联合发布“活化石”水杉新种，轰动国际，被中外学者公认为中国近代植物分类学的奠基人之一。此外，他在历史、地理、语言、文学方面同样也有很深的造诣。胡先骕是南社社员，曾与吴宓、梅光迪等人合办《学衡》杂志，并在《学衡》上发表多篇文学评论;著有《忏庵诗稿》，近由台湾国立中正大学校友会编印《胡先骕先生诗集》，大陆国立中正大学校友会出版《胡先骕文存》。其生平事迹详见胡宗刚《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

胡先骕出生于士大夫家庭，其父胡承弼官至内阁中书，著有《墨香居士诗稿》，未刊行。胡先骕七岁已能诗，有神童之誉。十一岁赴南昌府参加童子试，得其曾祖胡家玉门人沈曾植关照。十五岁入京师大学堂求学，同学姚鹓雏、汪辟疆、王易等皆以诗人闻名。今存最早诗作《美洲度岁竹枝词十首》作于1912年，时年十九岁。留美期间经同乡杨杏佛介绍，于1914年与梅光迪一同加入南社。1960年将平生所作诗稿，请钱锺书代为选定，共得诗294首，逐年编次，题曰《忏庵诗稿》。马宗霍序《忏庵诗稿》云：“君于诗自云宗宋，初从山谷入，微觉律度过严，无以自骋，转而向东坡，又惧其纵驶或轶衔也。于是亦苏亦黄，靡之呴之，久之颇欲融而为一。其于他家虽或旁有所挹，归趣终不越也。既复念宋出于唐，唐之杜韩则苏黄之所哺乳，因又由苏黄以撢杜韩，而于少陵浸馈尤深云。今观集中诸制，抒志见襟抱，述怀见性灵，寓兴则旨远辞微，论事则推见至隐。或托古以方人，或体物而穷理。要皆纬之以识，诗中有一我在。盖已绝去町畦，自成为步曾之诗，杜韩苏黄筌蹄而已。兼以两涉重瀛，践历多异，旅游所得，尽发乎诗，即目会心，有昔贤意境所未到者。故往往驰思域表，弋句象外，冥心独造，眇合自然。”可知胡先骕初学宋诗，后由宋入唐，杜甫、韩愈、苏轼、黄庭坚等诗人都是他取法的对象，博采众长，而终能自成一家。其诗气骨开张，苍雄雅健，如《壮游》《三十初度言志》《南征》等，皆宏赡高古、波澜壮阔之巨制。

胡先骕文理皆通，学贯中西，诗作兼有科学家的理性分析和诗人的浪漫想象，平生遍游名山大川，集中多记游之作。以早期作品《北雁荡》为例，此诗作于1920年，开篇以科学家眼光交代名山的形成：“先此千万年，瓯越皆大海。雁山百十嶂，历历置棋在。风涛日项洞，礁穴孕嵬雷。一朝变沧桑，遂尔面目改。”而后描写所见奇景，“天柱屹立四十丈，屏霞绝嶂连云遮。双鸾含珠尽珍怪，老僧石佛安禅跏”。时值乱世，诗中难免有今非昔比之感，但见“精蓝十八今半废，能仁净名如破衙。殿前佛面半剥落，僧寮往往集豕豝”。诗人感慨“世间兴废未可道，缅怀古昔徒嗟呀”，于是“小留三日恻然去”。诗人既赞叹“龙湫梅雨双瀑好，奔腾有如赴壑蛇”的壮美，也欣赏“绿阴满庭苔满砌，壁间时有作篆蜗”的幽静。此次雁荡之游，给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魂梦萦烟霞”。

清末民初以来，有不少科学家兼诗人的杰出之士，但能将科研和诗歌创作结合起来，并且都取得了不凡的成绩的人，并不多见，胡先骕可算其中的佼佼者。胡先骕诗中，对于日蚀、月蚀、佛光等自然现象都有所描述。其晚年代表作《水杉歌》长韵作于1961年，诗前有小序云：“余自戊子(按：即1948年)与郑君万钧刊布水杉，迄今已十有三载。每欲行之咏歌，以牵涉科学范围颇广，惧敷陈事实，坠入理障，无以彰诗歌咏叹之美。新春多暇，试为长言。典实自琢，尚不刺目。或非人境庐捃摭名物之比耶?”^[1]叙创作由来及诗歌特色。胡先骕本人对此诗颇为珍视，曾致函龙榆生谈及《水杉歌》创作：“《水杉歌》承过奖，至为惭恧，然此诗在我国韵文中实为创体，盖不但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而能将最深邃之科学知识，以优美之诗歌阐述之。《宇宙航行歌》亦其流亚。”^[2]并自译《水杉歌》成英文，在香港《东方地平线》(Eastern Horizon)第五卷第四期上刊出。陈毅读后题识云：“胡老此诗，介绍我国科学上的新发现，证明中国科学一定能够自立，且有首创精神，并不需要俯仰随人……此诗富典实，美歌咏，乃其余事。值得讽诵。”1962年2月17日《人民日报》刊发《水杉歌》一诗。此诗是作为科学家的诗人，描写所研究对象的典范诗作之一，在中国当代诗坛和中国当代科学史上都有重要的意义。

胡先骕一生探索治乱之由，怀抱兼济之志，发而为诗，集中写时事之作，如《书感》《楼居杂诗》等，悲民族危亡，时局变幻;痛报国无门，请缨无路。爱国忧生，语意凄凉，体现了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其诗中所流露出来的高洁真诚的人格魅力，也足以打动读者的心扉。

胡先骕不仅是一位诗人，而且是一位颇有见识的文学批评家。他与胡适的论争，是中国20世纪文学史上一场重要的文学论争。1914年，经杨杏佛介绍，胡先骕与同在美国留学的胡适结交。“二胡”之争，并非个人私怨，而是代表了当时对于文学改革的两种不同观点。对于以胡适为代表主张全盘西化的文学革命论，胡先骕并不赞成。1919年，胡先骕撰写《中国文学改良论》一文，批评胡适所倡导的白话文和文学革命，以西方文学的历史为例，阐明文学改良的途径。随后在《学衡》杂志上陆续发表《评〈尝试集〉》《论批评家之责任》《评〈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文学之标准》等文章。胡先骕认为白话文不能全部取代文言文，要改良文学，创造新文学，不能割裂传统，必须以古文学为根基，将中国文学发扬光大。

1921年，胡先骕与吴宓、梅光迪等人创办《学衡》杂志，次年开始在《学衡》杂志上发表《评赵尧生香宋词》《评阮大铖咏怀堂诗集》《读郑子尹巢经巢诗集》《评金亚匏秋蟪吟馆诗》《评朱古微彊村乐府》《评俞恪士瓠庵诗存》《评张文襄公广雅堂诗》《评陈仁先苍虬阁诗存》《评文芸阁云起轩词钞王幼遐半塘定稿剩稿》《评刘裴村介白堂诗集》等多篇诗词评论，开清诗研究先河，并奠定了其在近代文学批评史上的地位。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称：“所撰评论郑珍、金和、张之洞、陈曾寿、刘光第、俞明震诸家诗集之专文，阐述详尽，评骘精确，究心近人旧休诗者，不可不读也。”^[3]

胡先骕论诗，甚为推崇同光体，曾在英文期刊《天下》刊登《陈散原先生评传》一文。并编辑其师沈曾植《海日楼诗集》六卷，撰写跋语。胡先骕工诗，也擅填词，《留美学生季报》第三卷第一号刊胡先骕来美后词作若干首，名之曰《忏庵词稿》^[4]。钱仲联《近百年词坛点将录》一文也将胡先骕列入其中，并对胡适曾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中批评胡先骕词作表示不同见解，在某种程度上肯定了胡氏的诗词创作。

注释

[1]③　胡先骕著，张绂注：《忏庵诗选注》，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8、292页。[2]胡宗刚：《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611页。[3]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当代学者自选文库钱仲联卷》，第689页。[4]胡宗刚：《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第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