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英国]詹姆斯·里夫斯·郁金香花圃》鉴赏

外国童话《[英国]詹姆斯·里夫斯·郁金香花圃》鉴赏

[英国]詹姆斯·里夫斯

从前，有个老太太，孤身住在西边乡间的一所村舍里。她有个小庭园，里面种着玫瑰和石竹，还种些餐桌上用的青菜。但园子里最出色的却是郁金香花圃。老太太精心耪土，铲除那里的杂草，因为她为那些郁金香而自豪。那些奇花异葩，确实不同寻常，过路人没有不驻足赞赏它们的幽雅美丽的。亭亭玉立的花，红、黄、白、紫，五彩缤纷，卷曲的尖叶，捧托着硕大的花朵，在初夏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那时候，有一些小人儿，就是人们所说的仙女，也住在那一带。就在老太太庭园那边，有一片田野，是仙女们最喜爱出没的地方。她们喜欢那里人迹罕至，可以不受惊扰地尽情玩耍，可以在月光里，在葱茏茂密的树下，自由自在地载歌载舞。可是，有件事情实在令人烦恼。在燥热异常的夏夜，虽是月光皎洁，她们却无法哄自己的孩子入睡。那些仙女的婴儿烦躁不安，在摇床里哭闹不止，急得母亲们都快疯了，要是这么整夜坐着唱催眠曲，她们就无法脱身去跳舞了。

后来，一位仙女母亲忽然想出了个前所未有的聪明办法。一天傍晚，她抱着自己的婴儿，飞过田野，飞进村舍的庭园。老太太正在院里收拾晒衣绳上的最后一件衣服，她没有看见仙女和仙女婴儿。这也不奇怪，凡人的眼睛是看不见她们的。仙女抱着婴儿在郁金香花圃上面飞，把婴儿轻轻地放进一朵黄色的郁金香花里。然后，她在孩子头顶上盘旋，唱着一支催眠短曲，郁金香在习习晚风中轻轻摇摆，很快就把婴儿摇进睡乡。仙女飞回了家，赶快换上由蓟花冠毛和蛛丝纺织而成的舞装，第一个出现在舞会上。而那些不幸的仙女，直到舞会快结束的时候，才急忙赶来。那天晚上酷热难当，她们的孩子比平时哭闹得更厉害。

第二天晚上，所有的母亲都抱着孩子，飞进郁金香花圃，像第一个仙女那样，纷纷选择自己最喜爱的颜色的郁金香，把孩子放进花里。柔和的催眠曲从花圃各处响起，不一会儿，连低声细语都听不到了，数十个婴儿睡在摇摇摆摆的花朵里，鸦雀无声。

从那时起，那些郁金香长得更硕大、挺拔，花色也更艳丽、优雅，仙女还赐予它们一种普通郁金香绝没有的特殊芳香。村民们注意到了这些变化，夜深人静时，有些听力特别好的过路人，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仙女们的歌声呢。

花的异常美丽使得老太太又惊讶，又欢喜。她舍不得采摘，任由它们生长，任由它们自然地度过一生，直到自个儿凋谢，自个儿落下花瓣。老太太以为那年郁金香特别好看是由于风调雨顺。可是后来年年如此，她这才相信郁金香花圃是由仙女们保护着的。事实确实如此，仙女们一直用那些花儿作婴儿摇篮呢。

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老太太去世了。她那少得可怜的遗物被卖掉，房屋归一个性情固执的人所有。此人不喜欢花，认为花占去了可以派上更好用场的土地。这样一来，当春回大地的时候，仙女们气愤地发现，那犟汉已把郁金香全部连根拔掉，换栽上了欧芹!现在，在月色溶溶的夜晚，她们再也没有地方安放婴儿了。婴儿们又开始躁动不安，又不能入睡了。仙女们早已习惯地认为那片郁金香花圃是属于她们的，所以当世人侵犯了她们的权利时，她们便记恨在心，怒不可遏。她们召开会议，立誓要向那犟汉报仇。当温暖的阳光使欧芹种子破土发芽，露出绿叶时，仙女们就叫它们全都枯萎而死。房主又在花圃里栽种洋葱，洋葱也一棵不长。不管他试种什么，胡萝卜，卷心菜，莴苣，菠菜，结果都同样如此。犟汉绝望了，只好丢下花圃，听任它荒废。好端端的一块田地，变得杂草丛生，葛蔓纠缠。仙女们永远失去了郁金香花圃，不得不去想别的办法来哄孩子入睡。

但是，仙女们从不忘记恩人。老太太去世后，很少有人去哀悼她，更没人到她的坟上种花、除草。老太太是寿终正寝的，她死后不久，她的老朋友也都相继归天了。于是每当月圆之时，仙女们便去墓地为她唱挽歌，照看她的坟墓。老太太安息在墓地的一角，一年四季，坟上都长着芬芳的鲜花，从来没有一根杂草。仙女们一直这样照看了许多年。人们都很惊奇，整个墓地怎么惟有那一座坟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修葺一新，却从来没有看见有人去种花拔草呢?事也凑巧，月圆之时，在老太太的坟上，那个歌声最美妙动听的仙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那黄色的郁金香花里，头一个被摇入睡乡的婴儿。

(王积和译)

爱与感恩是人性中最美好的情感，这种无形的情感一经化为具体可感的描述，它所产生的艺术感召力将是恒久、绵长的。英国作家里夫斯的《郁金香花圃》就是这样一篇以抒情的笔调抒写美的情感的童话。优美的情感借着优美的语言，借着象征爱与温情的郁金香花的生长和繁茂，借着人对花的培植、花对人的呵护、仙女对花和护花老人的回报，被一层层地揭示出来。悠远的意境给人以深长的回味，无尽的情思久久萦绕于读者心头。

翻开作品，扑面给人的是一幅充溢着对自然之物无尽爱意的护花图。孤身的老太太将全部的心血倾注在她的花圃，花圃开满了亭亭玉立、幽雅美丽的郁金香花。作为作品的开篇，这里以俭省而准确的笔墨，由对人的描写带出对花的描写，既凸现了护花老人的精心劳作，也描绘出经过精心培育而开放的郁金香花的美丽迷人，从而使人与花相互映衬，为下文“花护人”创造了条件，也为作品定下了抒情的基调。

仙女在郁金香花圃为烦躁吵闹的婴儿找到使他们安宁的睡床，郁金香成为夏夜中仙女婴儿的摇篮是这个故事的主体。随着描述的深入，作品以郁金香花对仙女婴儿的呵护以及仙女对护花人的回报进一步展开故事，自然地为读者营构出富有诗情画意的美的境界。当一个个哭闹的仙女婴儿在一朵朵色彩各异的郁金香花中安睡，当习习的晚风送来仙女催眠的歌声，当安抚了婴儿的仙女跳起柔美的舞蹈，我们能不为这样的美景所陶醉!在这一静谧、美妙的意境中，茂密的森林，空旷的田野，皎洁的月光，夏日夜晚习习的凉风多么迷人。而在这宁静、恬适的背景下，那仙女婀娜的舞姿，那由仙女催眠的歌声与仙女婴儿酣睡中发出的梦呓相混而成的随风荡漾的乐曲又是多么令人陶醉。美的意境给人以美的感受，这种感受源自于那饱浸护花老人心血的花朵向另一种生命献出的关爱和独有的呵护。如果说这种来自花对人的呵护足已使读者徜徉于诗一般的境界而流连忘返，那么，随之托出的由这种呵护而换来的更加灿烂的美丽就更能撼动人心。那一朵朵郁金香，因为安抚了仙女们的婴儿而长得更硕大、更挺拔、更艳丽、更优雅。那位呵护郁金香花成长的老太太，也因为花之奇丽而更加爱花惜花。从郁金香出奇的娇妍，我们分明读出了仙女对老人的回报，而从老人对花的更精心的呵护我们又分明读出了人对来自花的这一份感念之情的无限珍惜。

显然，是郁金香花圃对仙女婴儿那糅合了美与爱的呵护激发了人与花、凡人与仙人之间的相互感念，作品正是以这种源于生命的付出和回报的相互呼应，使存活于一切生灵之中的最不掺杂质的美好情感得到了进一步的表现。作者在对这种情感的渲染中，强烈地表达了一种对人类至美之情的礼赞和称颂。这种称颂由作品美丽而动人的结局而进一步升华。于是我们看到，当护花的老人告别了世界时，郁金香花圃完全枯萎。但失去花床的仙女们并没有忘记曾经给予她们美和安宁的老人，她们长久地守候着老人的墓地，“老太太安息的墓地一角，一年四季，坟上都长着芬芳的鲜花，从来没有一根杂草”。而每当“月圆之时，在老太太的坟上，那个歌声最美妙动听的仙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那黄色的郁金香花里，头一个被摇入睡乡的婴儿”。精彩的收篇之笔栖息了无尽的诗意，它所呈现的不仅仅是一幅用文字描绘的写意画，更透着一种纯朴的毫无功利色彩的追念与感激。作品以仙女的感恩之举，在艺术的假定中展现更合乎人性的幻想情景，从而表达出对人类美好情感的崇敬。

(王昆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