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做梦
“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大变则强,小变仍亡。”
——题记
万里晴空如倾泻而下,涌入他的视野。
中年人望着这片天,天在动,徐徐下沉,直到云层压了下来,挤走了全部的清澈碧空,引来的是无垠的深邃暗蓝。他伸头看了良久,终于不舍地坐正。
天空不再是无边无际的了,它被嵌在小小的飞机舷窗里,宛如一张风景画,不再是眼前全部的背景,而是成为了这个封闭空间里的小小摆设。他离开了这片清澈的、给人带来希望的青空,走进了没有尽头的水墨深蓝。
他抱着自己的行李,由于收拾得仓促,东西不太多,但是并不规整。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在几个月之前,自己还那么意气风发,怀揣着自己的梦想到处游说,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一同打拼,走到……走到了最后。
思绪飞回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那里的天没有起飞时窗外那么清澈,是灰扑扑的。一场战争刚刚结束,举国上下身心俱疲,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面对战前战后的巨额支出,下层民众叫苦不迭。他看到了西边的一缕微光,认为这皆缘起于制度的不合时宜,须得结合现状改革。他奔走呼号,办草堂,宣扬资本主义学说与儒学结合,致力于举起最结实的画笔,将那缕微光引入这片笼罩着的灰雾,变为破晓之光。
多次信访之后,统治者终于同意他的主张,开始变法。撤冗员、遣弱兵、试学科、办学堂……他希望能在这团灰雾中,借用神的力量,添几颗星星,改几片云彩,加以些许的水滴冰晶,改善现状。
只可惜,星云在雾中看不完全,神也不是独尊的神。被撤职的官员们愤懑不已;学生们对于突然变化的考试科目措手不及……神的所谓下属们时刻担忧自己所掌管的部分会突然受限,就不能恣意利用了,甚至自己也可能突然下岗,对神的独断举动心怀不满。怨气不断积累,终于被接二连三的指令触怒,状告到创造神的“造物主”那里,“造物主”大手一挥,天地瞬间巨变,星云退散,“神”被幽禁,“画家”们被处死,他侥幸逃脱,现在正在望着舷窗,但是眼神并没有聚焦。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依旧乌云密布,雾气不散……
因为阳光根本没有照进来啊,雾蒙住了眼睛,强加的星云又如何见呢?
飞机舱内的光线倏地变了,他又望向窗外,云层缓缓升起。到站了。
第二天凌晨,他乘船将入吴淞。出船头眺望,长舒一口气。他正与认出他的临安拔贡生姚祖义谈笑风生时,忽地一位英国人上走上前,小声询问确认了他的身份过后,只几句话让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直到此刻他才说服了自己,所有的自尊自信都是伪装,霎时间倾泻般流走。他终于撑不住,眩然痛哭,挥笔以诗明志:
忽洒龙斄翳太阴,紫微光掩帝星沉。
孤臣辜负传义带,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踏上了英船,远走他乡,从此中国再无康有为。
他离开时可能没有看到,那缕微光仍在漫天灰雾的一隅隐隐若现;他可能没有听到,那唯一幸存的星星——京师大学堂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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