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已尽
0.
路已尽,荒山凉夜应无人,一缕断烟魂。
1.
榆鹏要上小学了,开学那天,父亲拉着他的手到了学校,十块钱的学费,父亲用黑粗开裂的手拿出来。手指上的创可贴早已黑乎乎发亮,黑色的胶蹭出来。这双手一看就是属于靠力气吃饭的人的。
安顿好榆鹏,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就走了。
刚开学的几天是很闲的,榆鹏下了课便往操场上跑。操场的梧桐树是男生们集聚的主要阵地,一下课,他们便在这棵树下交换玩具、弹玻璃珠。榆鹏没有玻璃珠,他总在旁边看着。
这天,刘军耀武扬威地站在梧桐树下,把全班男生都召来,对他们说:“以后我要做你们老大。”人群中有人不服:“为什么?”他得意的说:“因为我叫刘军,打鬼子的解放军,我以后可是要进军队的,所以我得当老大。”他刚得意的扬起头,榆鹏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解放军不打鬼子,打鬼子的叫八路。”刘军愣住了。人群中,先是有人爆发出了一声讥笑,尔后所有人都开始笑起来:“你连谁打的鬼子都不知道,还想进军队?”说着无聊的散了。
刘军留不住散了的人群,转过身气恼地瞪着还站在那里的榆鹏,上前一步说;“榆鹏是吧?”
他俩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2.
自此以后,刘军逮着机会就喊他鱼头,嘲笑他身上的腥味,而榆鹏,每次都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弄得刘军心里很不爽。
榆鹏学习很认真,很刻苦,每次考试都拿双百分,期末有奖状,老师很喜欢他。
榆鹏的父亲——那个老实本分的打渔人,每次拿到儿子带回的奖状,总要将手在儿子头上抚摸好一阵,脸上笑得起了皱。
榆鹏好喜欢上学啊,他想一直上学,然后考大学,将来了,做一个作家,那可是个每天都能和书见面的工作呀。可是事情并不总是如愿的榆鹏上到三年级,母亲溺水而死,葬礼楂干了他家最后一粒米,父亲,连那十块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了,他都榆鹏说:“儿啊,我对不起你。”榆鹏辍学了。
那天他捧着几本书,小心翼翼的走着,好像那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榆鹏哭了,因他上不成学而哭,此后他就得学着打渔了。
3.
眨眼间。榆鹏十五岁了,算算年纪,如果当初没有辍学,该是初三了,这几年榆鹏一直没有放下课本,邻居哥哥家的书,他一本不落的翻了又翻,做过的卷子,他演了又演。
榆鹏认为他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再热爱,没有用。
可那天下午洪叔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这个衣着华丽的富亲戚,站在他家破烂的大门显得格格不入。洪叔是这一代有名的富人,与榆鹏算是很远的亲戚了,他乐善好施,深受尊敬。那天洪叔到村子里办事,忽然想起他在这里还有个亲戚,他亲切地问着家里的情况,当他得知榆鹏辍学时,大手一挥:“明天跟我来,我给娃儿办手续。”
榆鹏又上学了,八年了,他重返学校。
4.
榆鹏以初一新生的身份入学,两年后,要考中专了。
此时刘军已经是小城里稍有名气的作家了,他的父亲是报刊主编,每次刘军的文章,总经他亲手修改。
榆鹏底子薄,考了两年才考上,父亲去年伤风而死,榆鹏去找洪叔,洪叔将父亲安葬,继续供他读书,榆鹏考上学的那一年,洪叔的家产被骗光了,他出家为僧。榆鹏真的,无依无靠了。
榆鹏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勉强维持生活。他也投稿,都杳无回应。一次学校邀请到了一名著名作家来作报告,榆鹏很激动,拿着自己的手稿想去请教。到了却发现,那个著名作家——竟是刘军,他愣住了。
5.
三十岁的榆鹏仍然无妻无子,毕业后勉强进了一所私立初中做老师,一边工作,一边投稿。他依然想出书,他仍旧投稿,但仍没有回音。
四十岁的榆鹏去给一名初三学生家里补课时,遇见了刘军——那个中学生的父亲,那天榆鹏没有跟学生上课,而是跟刘军坐下来,榆鹏对他说了自己的处境,说自己多年投稿的经历,隔了三十年的光阴,当年的冲突成了现在说笑的话题,刘军看了榆鹏的手稿——自己的得意之作榆鹏总随身携带。刘军说:“稿是好稿。”而后他对榆鹏说自己可以帮他联系一下,出书。榆鹏很高兴,毫不犹豫,将稿子留在刘军家,步伐轻盈的回家了。
两个月后一本新书横空出世,人们都说这本书写的很真实,触及心灵。
刘军拿着榆鹏的手稿——榆鹏写了一生的稿,出了书,作者是刘军。榆鹏,被永远的湮没在历史中了。
而这一切,榆鹏不会知道的。他死了,那天他从刘军家出来,因为高兴喝的铭鼎大醉,醉卧街头,被车撞死了。
这条路,他走了一生。
6.
有人评:认定一条路走到底是多么固执啊。
相信一个靠关系上位的人又是多么愚蠢啊。
难道世界上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被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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