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幽默（十一首）
再见
如果一株树睡得正好
又何必去把它摇啊摇
如果一本书已经合上
还能不能再翻到那个段落
如果一杯酒不意泼洒
是不是索性把酒杯放下
当水面结成静静的冰层
温暖的鱼儿喜不喜欢破孔
说过再见了不是说过了么
走吧不需要真的再见一次
香蕉
经过遥远的路途
辗转许多时间
你来到我的案头
还那么羞涩陌生
得不到一点眷顾
终于又香又甜了
却已经晚了
在把你抛却的时候
我震惊于自己的冷漠
失物（之一）
你寻找你想得到的
你丢失你所寻找的
你失望你所希望的
你急躁你所见不着的
你却得到没有寻找过的
就像等待一个朋友赴约
就像一个朋友失约的时候
你会碰到许多不期而遇的朋友
除了他
失物（之二）
在你急急搜寻的时候
你得不到
在你完全忘怀的时候
它来了
像从来那样
使你出一口气
又憋一口气
公园游船
许多空荡荡的小船
像漏了馅的馄饨皮
百无聊赖
拴在一条绳子上
时间到了
长长的队伍
急切的爱情
合家欢的团聚
外省人的游兴
眼巴巴盼望你
……
中国式的耐心之后
得到你的宠幸
为你而
喜形于色而
傲视落伍的排队者
太液池像煮饺子的锅
你们变成一群沸腾的饺子
热烈的盲动
时间一到
一个大笊篱把你们收拢
夜幕降下的时候
你们开始叹息低语
手杖
不知为什么
五年前我还能跑千米
你送给我一只手杖
手杖生不逢时逢主
也就闲置一旁
也没有闹事
后来窗帘绳坏了
手杖帮我开关窗帘
像指挥棒
指挥天光灯光
不知道该为他庆幸终有所用
还是不平
写一篇叫屈的文章
——一直登到香港
如果真的为他着想
也许该祝愿自己
早些伤腿残脚
却又不能瘫倒
时差
这里和纽约相差十六小时
这里和莫斯科相差七小时
这里和东京相差一小时
这里和纽约对话
这里和莫斯科对话
这里和东京对话
很好
即使有误解和冲突
也不是因为时差
我们的时差只有十五秒钟
为什么你老是不愿意与我说话
文字
一个又一个方块字
仓颉造的字
老师规定的
没有道理也不能讨论的字
贾政要宝玉书写的字
——到头来仍然无补
被一本再版了三百次的字典
搜罗齐全的字
铅铸的制成软片的
压成纸模印在纸上显在屏幕上的
古老的字
告诉了成就了你的
一切
——一位前辈说过
认几个狗字儿
有什么了不起
四季
冬天人们需要温暖
夏天人们需要凉爽
冬天人们盼望春天
夏天人们盼望秋天
糟透了
只有春天和秋天
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又该盼望些什么
铁听
装过阿司匹林
装过茉莉 龙井
装过艰苦朴素的扣子
装过一分 二分 五分
发出过财富的
得意 空洞
后来长了锈
丢到垃圾桶
装着生动的记忆和
一肚子怨气
我建议它动笔写小说
白菜与经济学
贮存是一种损耗
贮存是一种技巧
你在贮存中烂掉
你在贮存中身价大大提高
白菜盼望人快将它们做成佳肴
人盼望白菜能长久地填补空缺
看来耐心对于一切都是必要的
包括
白菜
198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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