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原文注释与赏析

作者:王勃 栏目:王勃诗集 2020-04-18 22:42:54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①

王勃

城阙辅三秦②,风烟望五津③。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④。

海内存知己⑤,天涯若比邻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⑦。

品-诗-文-网-注-释:

①诗题一作《杜少府之任蜀川》。蜀州,垂拱二年(686)方置,时作者已去世多年,当以“蜀川”为是。蜀川,指西川,即今四川岷江流域。杜少府,不详何人。或谓即杜审言,尚待详考。少府为县尉的别称。约作于乾封元年至总章元年(666—668)作者任职长安期间。

②城阙:指长安。阙,指宫门前的望楼。辅:护卫。三秦,指陕西关中一带。关中古为秦国,项羽破秦入关,三分关中之地,以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合称“三秦”。详见《史记·项羽本纪》。

③风烟:指自然景色。五津:指岷江自都江堰至彭山间的五大渡口———白华津、皂(多误作“万”)里津、江首津、沙(多误作“涉”)头津、江南津。详见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卷三《蜀志》。

④宦游人:在外求官的人。

⑤海内:四海之内,犹言天下。知己:彼此相知而又情谊深挚的朋友。

⑥天涯:喻极远之地。比邻:犹近邻。古时五家相连为“比”。

⑦“无为”二句:无为,犹不用、不要。歧路,岔路,指分手之处。儿女沾巾,曹植《送白马王彪》:“忧思成疾疢,无乃儿女仁。”《孔丛子·儒服》载,子高游赵返,其友邹文、季节见而流涕。子高责曰:“始吾谓此二子丈夫尔,今乃知其妇人也。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乎?”谓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像小儿女那样,分别时哭哭啼啼。巾,佩巾。

这是一首著名的送别诗。“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开篇两句与齐梁诗歌随物赋形、精雕细琢的写景方式已截然不同。气魄宏大,短短十个字就把相距数千里的景物表现出来了,当然,这是一种结合了想象和虚写而具有高度概括力的表现手法。下句中的“望”字,具有两层含义:首先它是作者视野的延伸,由这个“望”字把想象和虚写的蜀地与长安联系起来,使景物变得阔大;第二,这个“望”字使客观的景物描写变成作者视角的主观投射,它包含了作者对将要远行的友人的关切。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传诵千古的名句。它的好处第一在于具有放眼四海的开朗襟怀,这两句抒情和开头两句的写景,共同建立了整首诗的阔大的境界;第二它具有高度的概括力和普遍意义。这两句诗其实脱胎于曹植的《送白马王彪》:“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青出于蓝。因为王勃这两句更有概括力,更具普遍意义。

结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也是脱胎于曹植的《送白马王彪》:“忧思成疾疢,无乃儿女仁”。曹诗的意思是说如果因为分离而忧伤成病,不是太儿女情长了吗?王勃的诗将“无乃”的反问语变为坚定的否定语,意思是我们不要在分手的路上,像小儿女那样哭湿了手帕。王勃的诗只是表现一次普通的送别,所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样一种在普通背景下、而又带着开朗情怀的句子就更易为人所接受和引用。王勃的这首诗,因为气魄宏大、境界开阔和乐观、开朗的襟怀被认为代表了初唐人走向盛唐的气象,不过这只是一种笼统的带有文学史意味的总结,从“史”的发展线索来说,可以这样认为;但是另一方面,王勃的写作与曹植一样,也有他特定的时空背景。当时他正在沛王府任职,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青年才俊,前途似乎一片光明,所以诗歌有这样高朗的情调正在情理之中。然而不久之后,他因为一篇游戏之笔的斗鸡檄文,被高宗赶出了沛王府,从此断送了大好前程。后来他写的很多赠别诗,就经常充满了悲凄之情。

如《别薛升华》:“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薛升华是作者的世交,当时王勃从沛王府出来后,离开长安南下入蜀,在四川的绵州碰到薛升华,两人匆匆见面又匆匆分手。这首诗的格调显然与《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大相径庭。事实上,王勃的一生除了在沛王府的几年,基本上过得都并不如意,他的赠别诗也大多是像《别薛升华》的这种凄凉风格,所以体现文学史意义的诗歌有时其实并不代表作者诗歌的主体特征。但是就王勃而言,他的这些悲凉风格的赠别诗也还是具有文学史意义。

胡应麟在《诗薮·内编》中说:“唐初五言律,惟王勃‘送送多穷路’、‘城阙辅三秦’等作,经篇不著景物,而兴象婉然,气骨苍然,实首启盛、中妙境。五言绝亦舒写悲凉,洗削流调。究其才力,自是唐人开山祖。”这段话有这样几层意思:第一,所谓“经篇不著景物,而兴象婉然,气骨苍然”,是说这些诗都没有太具体的景物描写,但是它能在抽象的概括中体现出具体的情境来,不仅有涵咏不尽的意味,而且有健拔的风骨,从这一点上,不管是高朗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还是悲凄的《别薛升华》,都不同于齐梁诗歌的柔靡,而有典型唐诗的风味。第二,胡应麟说到王勃的五绝是“舒写悲凉,洗削流调”,意思是表达悲凉的情怀,洗去了齐梁诗的华艳之调,这更进一步说明了是否是唐调并不是以格调是否昂扬来区分,而主要是要写出内心深沉真挚的情怀。所以胡应麟认为王勃是“唐人开山祖”,这就还是从文学史演进的意义上来评价王勃的五言诗。

律诗的格律形式虽然到沈?期、宋之问手里才正式定型,但是在初唐,从上官仪到“四杰”都为律诗的定型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王勃此诗在平仄上已经完全符合近体诗的要求。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句,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完全符合最基本的平仄规律,也因此比曹植的“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音韵更谐调,声调更铿锵。另外,第七句“无为在歧路”看似不合律,其实是因为在五律的“平平平仄仄”这个句型中,可以使用另一个格式“平平仄平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字必须用平声,不再是可平可仄的了。这种句型可以是第三句和第七句,不过从唐的创作情况来看,一般用在第七句,第三句用得比较少。既然完全合律,这首诗当然也就没有失粘的情况。

“四杰”当中与王勃一样擅长五律的是杨炯,他的现存的14首五律都完全符合近体的平仄规则,当然也完全符合粘式律。例如最著名的《从军行》:“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首诗的平仄律和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完全相同,都是用的仄起平收式,首句押韵,第七句也用的是平仄的特定格式:平平仄平仄。这个时期律诗的体式从总体情况看还没有完全定型,所以“四杰”律诗的合律显然体现了他们的一种有意识的、自觉的追求。《从军行》是一个乐府旧题,但是杨炯用了五律这样一种当时最时兴的体式来创作,通过工整的对偶和音韵的铿锵形成鼓点一般的节奏和勇往直前的气势,风格雄浑刚健。在苍凉的戎马氛围中,抒写了作者不甘庸碌一生的胸襟抱负和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诗里的那种激昂之气是当时所盛行的闲雅而平庸无聊的宫廷诗里绝对见不到的,这正是“四杰”诗所体现的“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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