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秃发傉檀

景王秃发傉檀 

东晋兴宁三年(365)，河西(今甘肃西部一带)鲜卑人秃发思复鞬又得了一个贵子。这贵子就是南凉历史上有名的国君秃发傉檀。

秃发傉檀在少年时候就显得机智勇敢，颇受父母的钟爱。一天，思复鞬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儿子，一把拉过傉檀，拍着傉檀的膀子对其他的几个儿子说：“傉檀很聪明，你们几个都比不上他。”话虽这么说，可思复鞬到死的时候却把政权交给了大儿子秃发乌孤。秃发乌孤命运不好，喝醉了酒从马背上摔下来，没过多久就到阴间和父亲作伴去了。

秃发乌孤死后，他的弟弟秃发利鹿孤接替了王位。利鹿孤是甩手掌柜，几乎什么事情都让弟弟秃发傉檀管理，这样，傉檀自然就成了南凉的实际掌权人，傉檀也不负利鹿孤的厚望，把南凉的军政大事管得有条不紊。建和元年 (400) 四月，三堆一仗，傉檀指挥士兵大败后凉吕纂，威名大振。建和三年 (402) 三月，利鹿孤病死，秃发傉檀继位，重新称凉王。

秃发傉檀继承南凉王位时，正是后秦的强盛时期。傉檀很狡猾，虽大建乐都 (今属青海) 又想占领姑臧，但为了博取后秦国君姚兴的好感，主动去掉自己的年号，向姚兴称臣，并派参军关尚出使姚兴。

姚兴可能看出了秃发傉檀的鬼点子，便对关尚说：“傉檀名义上向我投诚，但又擅自建造都城，作为一个大臣应当这样做吗?”关尚脑瓜子转得很快，马上回答： “羌族不太老实，沮渠蒙逊专横跋扈，难道你不为此而感到不安吗? 秃发傉檀建筑乐都城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以防不测，二是为你多建几道防卫大门，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不知陛下为什么突然对他起了疑心。”姚兴笑着说：“还是你讲的有道理。”没过几天，傉檀向姚兴提出要当凉州刺史，姚兴不答应。

弘昌五年(406)六月，秃发傉檀出兵北凉，因沮渠蒙逊防守严密，傉檀到了赤泉就灰心丧气地退兵回到了乐都，然后派人给姚兴送去了三千匹马，三万只羊。姚兴看到膘肥体壮的羊、马，乐在心头，当即封秃发傉檀为凉州刺史，让他镇守姑臧，将原凉州刺史王尚调回长安。后经凉州主簿胡威的哭谏，姚兴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派西平 (今青海西宁) 人车普骑马通知王尚留在姑臧。

车普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姑臧时，秃发傉檀已经带领三万人马到达五涧。车普把姚兴的意思转达给傉檀时，傉檀只当没有听见，命令官兵马不停蹄地跑到姑臧，从凉风门进入城内，把王尚从清阳门驱赶到城外。

凉州别驾宗敞准备护送王尚回长安，刚要出城，就被秃发傉檀拦住。傉檀焦急地问：“我虽然得到了三千多家凉州人，但真正寄予厚望的只有你一人而已，为什么要舍我而去呢?”宗敞理直气壮地说：“今日去送王尚，正是为了忠于殿下。”傉檀一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问道： “我刚到这里，请问应当如何怀远安民?”宗敞胸有成竹地说： “凉州虽然破败，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只要你好好安抚百姓，重用贤能之士，没有达不到的目的。”接着，宗敞向秃发傉檀推荐了当地十多个名人。傉檀对宗敞很感激，赐给他二十匹好马表示谢意。

秃发傉檀梦寐以求的愿望得以实现，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宣德堂内，兴高彩烈的傉檀看着举杯痛饮的大臣们深有感触地说：“古人有句话叫做建筑者不居住，居住者不建筑。这话千真万确啊!”武威人孟祎起身说：“陛下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未免有些片面。远的不说，从张骏建宣德堂开始算起，到现在已达百年，其间已经换过张重华、张曜灵、张祚、张玄靓、张天锡、梁熙、吕光、吕绍、吕纂、吕隆、王尚十几个主人。只有守信用、讲仁义的人才可以在这里扎下根。”傉檀笑着说：“十分感谢你的直言。”说完，群臣们手中的酒杯举得更高，笑声更响了。

弘昌六年(407)九月，秃发傉檀带着五万人征伐北凉，但均石一战，被沮渠蒙逊打得落花流水。不久，傉檀又带着两万骑兵到西郡运送军粮，军粮还没有运到，西郡又被沮渠蒙逊攻陷。秃发傉檀气得浑身发抖，连续几天吃不下睡不好。正在这时，大夏国君赫连勃勃又派人向傉檀求婚，傉檀情绪不好，没有搭理求婚使者。

在赫连勃勃的心目中，夏向南凉求婚是看得起秃发傉檀，你不识抬举，我也不必和你客气，于是带领两万名骑兵袭击了南凉，杀死杀伤南凉一万多人，掠走了两万七千口，还抢走几十万头牲畜。秃发傉檀见状气得暴跳如雷，带上兵马就去追击，结果在阳武遭到了夏军的伏击，十分之六七的名将死于战阵，傉檀差点被夏军俘虏。

阳武之战令秃发傉檀心惊肉跳了很长时间，待心理基本恢复平静后便把姑臧周围三百里以内的百姓全部迁到姑臧城内。往城内迁人不仅没使南凉国民产生安全感，反而造成了严重的恐慌心理，使姑臧城内一片混乱。这时，屠各成七儿又乘机混水摸鱼，在北城发动叛乱，加剧了姑臧城的混乱气氛。殿中都尉张猛刚把不明真相受了成七儿蒙骗的人说服，军谘祭酒梁裒、辅国司马边宪等七人又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商量叛乱事宜。幸而被秃发傉檀及时发现，将他们一网打尽。

姑臧刚刚恢复平静，后秦姚兴的大将姚弼和敛成带领的三万步骑兵又攻陷了昌松，在姑臧城外的西苑安扎寨，姑臧城内人心慌慌。王钟、宋钟和王娥等人准备当内应，不料走露了风声，被傉檀全部捉拿。傉檀准备杀几个领头的就算了事，前军将军伊力延侯却说：“现在外有强敌，内有奸细，杀掉三个二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应当把他们全部坑杀，于是五千多人被埋进了土坑，数以千计的妇女作为赏品分给了军人。然后，秃发傉檀命令把圈在栏里的牛羊全部放出，秦将敛成一见急忙让士兵抢掠牛羊。正当后秦士兵兴高彩烈地抢掠牛羊的时候，傉檀派将军俱延和敬归火速出击，杀死了七千多名秦兵。

对后秦反击战的胜利，使秃发傉檀顿感精神百倍，兴奋不已。弘昌七年(408)十一月，秃发傉檀把后秦发的委任状撕毁烧掉，重新称凉王，设置了文武百官，改元嘉平。不久，傉檀派右将军枯木把沮渠蒙逊老家临松(今甘肃张掖南)的一千多户百姓抢回姑臧，接着又派俱延出兵北凉，结果遭到北凉的反击，俱延大败而归。

秃发傉檀看到俱延狼狈而归，感到很窝囊，一种报复心理油然而生。嘉平三年(410) 三月，傉檀没等和大臣们商量就要带着五万名骑兵出击北凉。太史令景保听到消息后，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傉檀跟前，说：“现在天象错乱，动不动就刮风起雾，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傉檀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沮渠蒙逊欺人太甚，掠夺我们牛羊，践踏我们庄稼。我养精蓄锐的目的就是要报仇雪恨。现在出征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难道你想阻拦吗?”景保重新跪在地下，慷慨激昂地说： “既然你让我负责天文，我就得尽心尽职，为你和国家的安全负责!”傉檀气急败坏地说： “我带五万名骑兵出征，北凉肯定没有这么多的骑兵迎战，如果沮渠蒙逊既用步兵又用骑兵，我会随意摆布他们，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景保听完后腾地站起来，说： “不信你就走着瞧吧!”扭头就要离开。傉檀把他一把抓住，吩咐身边的人把他锁了起来，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对他说： “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啰嗦，如果这次打胜了，回来就杀掉你，如果失败了，回来我就封你百户侯。”说完，下令立即出兵。

傉檀本来以为这次出兵肯定稳操胜券，不料在穷泉战役中被沮渠蒙逊打得一败涂地，一个人逃回了姑臧。沮渠蒙逊乘胜追击，包围了姑臧。姑臧城内的百姓见北凉来势凶猛，便纷纷向北凉投降。傉檀见状，大为震惊，连忙派儿子沮渠佗和司隶校尉敬归当人质与沮渠蒙逊讲和，北凉这才撤兵。

北凉刚刚撤离姑臧，傉檀的右卫将军折掘奇镇就占据石驴山发动叛乱。傉檀害怕奇镇占据岭南，便让大司农成公绪守护姑臧，自己带领文武大臣去控制乐都。刚一出城，焦谌、王侯等人就纠集三千多户占据了南城，发动叛乱，把沮渠蒙逊迎进城内。

秃发傉檀一口气跑到了乐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松弛一下，沮渠蒙逊又带兵包围了乐都。傉檀挤出了吃奶劲，支撑着身体指挥官兵奋力抵抗了三个月。沮渠蒙逊见一时难以攻下，便对傉檀说： “如果将你的爱子拿出来当人质，我立刻撤兵。”秃发傉檀也不示弱，口气很硬，说：“是否撤退随你自己的便。你不讲信用，还要人质，滚你的蛋吧!”蒙逊一听勃然大怒，命令士兵就地建房子、种粮食，作出了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南凉大臣见状慌了手脚，原来主张拼命抵抗的，现在哑雀无声，原来要求讲和的现在呼声更高，傉檀在这种气氛的压力下，只好委屈儿子安周去当人质，沮渠蒙逊也按约撤兵。

秃发傉檀庆幸蒙逊撤兵，但没过多久，不禁又感到自己太窝囊，心想： 如不好好教训一下北凉，以后随时都会受到北凉的欺负，无论如何应当刹一刹北凉的威风，让沮渠蒙逊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想到这里，便通知大将准备出征。邯川护军孟恺接到通知后，急匆匆地找到了傉檀，说： “蒙逊刚吞并姑臧，官兵斗志高昂，不可轻举妄动。”傉檀只想尽快给北凉点颜色看看，哪里肯听孟恺的话! 命令军队分五路前进，在番禾、苕藋掠夺了五千多户百姓耀武扬威地返回乐都。走着走着，老天突然翻了脸，狂风裹着暴雨无情地向南凉士兵扑来，把他们个个灌得象落水鸡似的耷拉着头。恰在这时，沮渠蒙逊带着军队冲杀过来，把南凉官兵打得人仰马翻。秃发傉檀十分狼狈地逃回了乐都，还没来得及换一下衣服，北凉的人马已到城外，傉檀又只好含着泪让儿子染干去当人质，北凉撤兵。嘉平六年 (413) 乐都两次遭到北凉的包围，傉檀又屈辱地让太尉俱延去当人质。

打发走沮渠蒙逊不久，南凉的小兄弟唾契汗、乙弗等部落正式向秃发傉檀提出脱离南凉，独立门户。傉檀一听，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带上兵马就要去收拾它们。护军孟恺认为南凉目前内外交困，不可轻易出兵，便劝傉檀说： “庄稼连年欠收，人民饥饿不堪，况且西秦和北凉都对南凉虎视眈眈，百姓整天提心吊胆。现在不如与西秦订立盟约，从它那里换点军粮，等时机成熟再出征也不算晚。”傉檀根本不听，对太子虎台说： “沮渠蒙逊一时半歇不会再来，你不必为他担心，所担心的只有乞伏炽磐。但是，炽磐兵少容易对付，你要好好守着乐都，不用一个月我就会回来。”于是带上七千名骑兵袭击乙弗，夺得了四十多万头牲畜。正要凯旋而归时，傉檀的安西将军樊尼气喘吁吁地对傉檀说：“你离开乐都后，乞伏炽磐乘机包围了乐都，虎台麻痹轻敌，一夜之间就被攻陷。虎台和文武百官都被带到了枹罕 (今甘肃临夏)。……”

秃发傉檀还没听完樊尼的汇报，已经两眼发黑，头脑发晕。随同西征的将士见状也慌了手脚，不住地摇晃着傉檀。过了许久，傉檀突然站了起来，含着眼泪说： “现在乐都已经失陷，老婆孩子全都当了俘虏，想回去也没有家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夺取契汗，赎回我们的妻子儿女。”随行的官兵听了傉檀的话感到夺取契汗也不失为一条退路，于是便跟着傉檀向西前进。但走着走着，许多人都偷偷地开了小差。傉檀派镇北将军段苟追赶逃兵，段苟也乘机一去不返。段苟一走，其他人更觉得再跟着傉檀没有任何出路，纷纷散走，最后只剩下了纥勃、洛肱、樊尼和阴利鹿四个人跟在傉檀的屁股后面。傉檀见此，恼怒、懊丧、感激、悲伤等各种感情齐涌心头，不禁仰天长叹一声，说：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存身之地，这也太令人痛心了。沮渠蒙逊、乞伏炽磐过去都委身于我，现在去投奔他们，未免太鄙贱了。与其我们聚在一起死，不如分开或许还能活命。我在北部还有一万户兄弟，樊尼、纥勃、洛肱你们三人带着他们去投奔蒙逊。我已经老了，对一切无所谓了，只想再见妻子一面，然后去死。”说完，掉头就向西平走去。走了一会，见阴利鹿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心情十分激动地问：“人们都已离开了我，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阴利鹿流着泪水答：“我的老母亲在家望眼欲穿地等着我，我并非不想回去。但是，回去孝敬老母就不能对你尽忠了。忠孝之道，难以两全。我没有才能，不能为你到邻国搬来援兵，但也决不会离开你。”傉檀听到这里，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抱住阴利鹿就放声痛哭，边哭边说：“了解一个人真不容易。大臣亲戚都抛弃我去了，真正做到忠义二字的，只有你一个人啊!”俩人抱头痛哭一番后，便马不停蹄地到了西平，受到乞伏炽磐的隆重接待，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左南公。但是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就被乞伏炽磐毒死，时年51岁，谥号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