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帝萧道成
元嘉十七年 (440),少年萧道成正专心跟随着名儒士雷次宗学习 《左氏春秋》等书,一件意外的事打破了书斋的宁静,使萧道成不得不中断了学业。
宋文帝刘义隆与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矛盾尖锐,以至水火不相容,终于引发了一场大冲突,刘义康被贬为江州刺史,出镇豫章。萧道成的父亲萧承之受命率军前去防范监视刘义康,萧道成只好舍弃学业,随父南行,从此开始了戎马生涯。这一年,他只有14岁。
萧道成(427—482),字韶伯,原籍东海兰陵 (今山东枣庄市) 人。东晋初年,其高祖萧整率家南迁江南,在晋陵武进县 (今江苏常州) 定居下来,经过多年的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庞大的萧氏家族。东晋曾在这里侨置兰陵郡,故萧氏遂为南兰陵人。
据《南齐书·高帝纪》称,萧氏的先祖为西汉相国萧何,萧道成是萧何第二十四代孙。由于宋武帝刘裕的继母为萧氏,所以他的父亲萧承之算是刘宋的外戚疏属,因军功累官至南泰山太守。现在文帝刘义隆派他去监视刘义康,足见对他的信任。萧道成的事业,可以说就是在刘宋皇室相互倾轧残杀的过程中起步的。
一
公元465年,宋明帝刘彧继前废帝刘子业被弑后即位,统治集团内部立即爆发了一场大混战,一方是以晋安王刘子勋为首的孝武帝系诸王,另一方是以明帝为首的文帝系诸王。四方州郡大多举兵应晋安王刘子勋,可谓是天下同叛,明帝势单力薄,形势危急。这时的萧道成站在哪一边呢?
在多年的南征北战中,由于作战勇敢,又有胆略谋识,萧道成步步高升,至明帝初年,已官至右军将军。经过多年征战的锻炼,他不仅具备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指挥才能,而且成为了一名目光远大的谋略家。在宋皇室内部爆发的这场大规模混战中,他审时度势,不随波逐流,坚定地站在明帝一边,被授以辅国将军,与张永等前去讨伐东境叛军。
吴喜等在义兴(今江苏宜兴)一带击败了东境叛军北上的队伍,取得了重大胜利。此时,萧道成正在晋陵 (今江苏常州) 一带与东军大队人马相持不下,闻知义兴胜利的消息,将士振奋,人人踊跃,萧道成抓住时机,率军与东军前锋交战,一日破敌十二垒。又与诸帅合力,攻克了晋陵。义兴、晋陵两役的胜利,奠定了东境战场胜利的基础,随后,朝廷大军进军渐东,生俘会稽太守、寻阳王刘子房,结束了东境战事。
东境战事刚完,萧道成又马不停蹄地奔向新的战场。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 (今江苏徐州)反,派从子薛索儿南下,已渡过淮水,直逼京师。明帝急令萧道成前往拒敌。萧道成知薛索儿勇猛善战,又来势汹汹,便避其锋芒,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与敌相持数日后,又出奇兵攻其西部,出骑兵合击敌后,薛索儿军大败而逃。一天夜里,薛索儿突然派千人偷袭萧道成的大营,营中将士慌乱不知所措。萧道成此时已经睡下,听见外面一片呐喊之声,便知是敌军偷营,他不慌不忙,照旧卧于帐中,并严厉宣令左右按部不得动。将士见主帅镇定自若,也渐渐安定下来。敌军无隙可乘,只好退兵。以后,又经过几次交锋,薛索儿兵败北退。萧道成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敢,挫败了北部叛军南下进围京师的阴谋,保护了京师的安全。
明帝平定四方之乱后,萧道成与其他忠于明帝的将领迅速崛起,成为国家的重臣藩将。
泰始三年(467),萧道成任南兖州刺史,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员。泰始六年(470),接到朝廷调令,要他回京任黄门侍郎、越骑校尉。面对这一新的任命,萧道成心中非常不安。他知道,明帝刘彧近来越来越猜忌诸王和大臣,他久在军中,明帝岂有不疑之理!如遵命回京,大祸可能会接踵而至;可如硬不遵命,明帝又要猜忌,必以谋反罪名讨伐,其祸也不远了。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合理合法地留下呢? 正在他焦虑不安、无计可施时,冠军参军荀伯玉为他出谋,要他派数十骑入北魏境内,安置标榜,引诱北魏的注意,再以边境紧张为由,争取继续留任。萧道成按荀伯玉的建议去做,北魏果派数百游骑沿边境巡行。萧道成将边境吃紧的消息上报朝廷,明帝果命其恢复本任。
刚过了一年安定日子的萧道成,忽然接到一个惊人的报告: 皇上刘或派吴喜率军前来。萧道成这次比上次忧虑多了,他知道,刘或病情加重; 为保幼主,已杀了在世的几个兄弟,其他有影响的重臣也是朝不保夕。吴喜率军来,必是凶祸!正在他焦虑之际,又接到报告:吴喜已到。他忙问:“吴喜的将士也来了吗?”回答却更令他惊疑:“不知何故,未见将士,只有吴喜来赐皇上亲封银壶酒。”正在他惊疑不定时,吴喜已闯了进来。看着那锃亮的银壶,萧道成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怎么也不肯喝,并下决心逃跑求生。吴喜忙将皇上试探之意告诉他,并先饮一杯酒。萧道成见了,才安下心来,设宴款待吴喜,请他回京多多美言。
不久,萧道成又得到一个消息: 吴喜被杀,朝廷又召他入京。部下闻讯,纷纷劝他不要进京。萧道成这次却显得非常镇静,对部下们说:“诸卿都不明白事理。主上自诛诸弟,是因为太子稚弱,作万岁后计,与他族无关。我唯应速速出发还京,事缓必被怀疑。今主上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正需卿等出力呢。”说服部下后,萧道成不带一兵一将,火速赶回京师。刘或见他如此,才打消了对他的怀疑,故至刘或去世,萧道成都安然无事,太子即位后,还受遗诏参与机要。
二
元徽二年(474)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举兵反。朝廷重臣齐集中书省议事。萧道成赶到后,只见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缅、尚书仆射刘秉等齐刷刷坐了一屋,唯有尚书令袁粲因居母丧去职未在。到会者人人表情紧张,原来朝廷已接到大雷戍主的报告,刘休范率众二万、骑兵五百自寻阳出发,昼夜兼程,直逼京师。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众人皆愁眉不展,默默无语,拿不出退敌良策。过了一会儿,萧道成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昔日上流叛逆者,皆因行动淹缓而致败,刘休范必会接受以前的教训,乘我不备,轻兵直下。今应变之术,不宜远出,若某支偏师失利,必会大沮众心。因此,宜顿兵新亭、白下拒敌,坚守宫城、东府、石头城,以待贼至。刘休范率一支孤军远道而来,后无军需粮米继来,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请求顿兵新亭以挡其锋,征北守白下,领军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安坐殿中,我必然破贼解围。”说完,索笔请诸位下议,众人并签名注“同”,萧道成的建议被一致通过。独有中书舍人孙千龄阴与刘休范通谋,建议: “宜依旧遣军据守梁山。”萧道成一听,正色道:“贼今已近,岂能到得梁山! 新亭既是兵冲,我欲在此以死报国。平日对你我可委曲相从,今日万不能从!”说完,从座位上站起,对刘缅说: “领军已同鄙意,不可改易!”这时,袁粲也听说刘休范反叛,顾不得居丧守礼,连忙摇曳入殿。
当日,内外戒严。萧道成加平南将军,率前锋兵出屯新亭,张永屯白下,沈怀明戍守石头城,袁粲、褚渊入卫殿省。因事起仓促,来不及授甲,临时打开南北二武库,由将士任意拿取兵器。
萧道成率军至新亭,立即修治城垒,尚未完工,刘休范前军已至新林浦。萧道成先是解衣高卧以安军心,随后派将率水师与敌交战。刘休范舍舟登陆,派将丁文豪攻台城,自率大军猛攻新亭。萧道成率众全力拒战,敌军攻势越来越猛,将士皆惊慌失色,萧道成鼓励大家: “贼虽多却乱,我们不久就将破贼!”
越骑校尉张敬儿向萧道成献计: 他与屯骑校尉黄回打算诈降,刘休范现时正率数十人在城南临沧观,如诈降成功,伺机斩刘休范,其部可望立时溃败。萧道成听了,非常赞赏,与张敬儿等详细商讨了诈降计划,便派二人依计行动。黄回、张敬儿出城南,丢下兵器逃奔刘休范处,口中大呼投降。刘休范大喜,将二人召至所乘肩舆旁。黄回假称萧道成有归降之意,刘休范深信不疑,将两个儿子送萧道成处为人质。张敬儿乘刘休范饮酒毫无防备时,夺其防身刀,将其斩首,随后驰马持首直奔新亭。
萧道成见张敬儿带回了刘休范的首级,大喜过望,速派队主陈灵宝将刘休范的首级送给台城。陈灵宝途中突遇刘休范的军队,慌乱之中将刘休范的头扔到了水中,空手突入台城,报告 “刘休范已平”,但无证据验证,台城中众人皆不相信。
刘休范大军此时也不知刘休范已死,仍在殊死猛攻。其将杜黑骡率众猛攻新亭,刘休范的内弟、主簿萧惠朗率敢死之士数十人突入东门,来到萧道成所在的射堂之下。萧道成闻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亲自上阵,经过几个回合的肉搏,才杀退敌军,保住了城池。当天夜里,天降大雨,将士们多日不吃不睡,人疲马乏。突然军中马惊,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马嘶人叫,东西奔走。萧道成秉烛正坐,厉声呵斥,才稍微稳住阵势,如此一夜达四次之多。
丁文豪破台军,直至朱雀桁南,杜黑骡也舍新亭向北开往朱雀桁。杜缅兵败战死,杜黑骡乘势渡过秦淮河,右军将军王道隆抵挡不住,弃众逃还台城,被追兵杀死。于是中外大震,道路上纷传“台城已陷”,白下、石头的将士皆散走,张永、沈怀明逃还得免。这时,宫中又传新亭亦陷,太后拉着小皇帝刘昱的手,哭着说: “天下败矣!”
褚渊的弟弟褚澄开东府门纳南军,中书舍人孙千龄开承明门出降,南军长驱直入,朝廷军心涣散,莫有斗志。南军又诈称刘休范在新亭,士民惶惑,前往新亭垒投名刺求见者达千人。萧道成命人将名刺全部焚烧,登北城告众:“刘休范父子昨已被杀,尸在南冈下。身是萧平南,诸君仔细认认! 名刺已全部焚毁,请勿忧惧。”
为解台城之危,萧道成派陈显达、张敬儿率将士入卫宫省。袁粲慷慨激励诸将,陈显达引兵出战,大破杜黑骡于杜姥宅,张敬儿等又再破杜黑骡于宣阳门,斩杜黑骡与丁文豪,进而攻克东府,平定叛军余党。
萧道成整军凯旋归建康,百姓沿道聚观,纷纷称赞: “保全国家全仗此公!”
由于在平定刘休范之乱中立下大功,萧道成威望大增,被任为中领军、南兖州刺史,留卫建康,又与袁粲、褚渊、刘秉一起,轮流入值决事,当时号为“四贵”。从此,萧道成以中领军的身份逐渐掌握了朝政。
三
小皇帝刘昱凶狠残暴,以杀人为乐,朝廷内外人不自保。萧道成因功高权重而遭其忌恨,几次险遭杀害,故深为忧虑,遂起废帝另立之心。他先密与袁粲、褚渊商讨,袁粲听后反对说:“主上幼年,微过易改。废立之事不易轻举。纵使成功,亦终无全地。”褚渊却默不作答,他的心中早已同意萧道成的主张,只因袁粲反对才不作声。
萧道成的部下纪僧真对他说: “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能坐受夷灭! 存亡之机,敬望熟思。”萧道成听了,点头称善。从此抓紧独自举事的准备。
有人劝萧道成到广陵兴兵举事,其长子萧赜将郢州兵东下于京口会合,然后直捣京师。对这一主张,萧道成有意一试,但又觉把握不大,便派密使告知行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和东海太守垣荣祖,要他们在初秋时惊动北魏,若边境有事,吸引朝廷注意,他这里便好下手。刘、垣二人皆不同意他的意见,认为宋氏将亡,是人人共知的事情,应当静以待之,不宜远离京师。至于惊动北魏,不但无助于事,反会招致祸患。其族弟萧顺之、次子萧嶷也认为乘刘昱离宫出游之机举事易于成功。经反复考虑,萧道成最后决定稳居京师,待机行事。
这时,那些不满刘昱统治的人纷纷投靠萧道成。越骑校尉王敬则主动为萧道成打探刘昱的行踪,每晚不辞劳苦,身穿黑衣伏在路边观察刘昱的一举一动。萧道成对他的忠心非常赞赏,特命他暗与刘昱的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十五人相联络,伺机行事。
元徽五年(477)七月六日晚,领军府、员外郎桓康等正神色紧张地向萧道成讲述他们偷听到的一切:刚才刘昱微服带左右从领军府门前过,有一人建议:“满府皆眠,何不从墙而入?”刘昱答:“我今晚有一去处,这里等明晚吧。”听了桓康的讲述,萧道成心中不觉紧张起来,明晚! 小皇帝要在明晚对我下手了吗?
第二天晚上,萧道成正在府中焦虑不安,难以入睡,忽听门外有人大声呼喊开门,大门被拍得嘭嘭作响。府内顿时陷入一片惊慌,不敢开门。只听门外又喊:“我是敬则!”有人听出,正是王敬则的声音,忙问:“有什么事情?”只听王敬则讲,刘昱已被左右杀死,速请萧公入宫主事。萧道成听后仍不敢开门,怕是刘昱设计骗他。王敬则急了,隔墙扔进一件东西来,府内人急忙捡起一看,原来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萧道成用水洗净后,清清楚楚地看出正是刘昱。于是,萧道成换上戎装,骑马直奔皇宫。来到承明门,对门内诈称是皇上回宫,呼门声甚急。待门一开,众人蜂拥而入。平时刘昱回宫时,守门卫士怕惹祸,皆低头屏息,不敢仰视,所以萧道成一行顺利进宫,无人怀疑。殿内人们见萧道成全副武装入殿,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人人惶惑,后听说刘昱已死,皆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天一亮,萧道成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渊、刘秉入宫商量大事。萧道成先向三位通报了刘昱被杀之事,然后先转向懦弱无能的刘秉问:“君是国家重戚,今日之事,将如何处理?”刘秉看了一眼萧道成,只见他须髯尽张,目光如电,不由地把目光移向一边,嗫嚅着说: “尚书众事可以交我处理,军旅处分,一委领军。”萧道成又让袁粲拿主意,袁粲也不敢当。王敬则拔出明晃晃的刀,在床侧跳跃咆哮:“天下事皆应归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又取来一顶白纱帽,戴在萧道成的头上,嚷道: “今日谁敢再动,作事须趁热打铁!”袁粲刚想说什么,被王敬则厉声呵斥止住。褚渊说: “非萧公无以了此事。”又亲手将事权授给萧道成。于是,由萧道成作主,备法驾往东府迎安成王刘凖入宫即位。
袁粲、刘秉眼睁睁看着萧道成把迎立大权抓在手中,还没来得及表示意见,只听“咔嚓”一声,几把长刀已架在他们头顶,二人吓得脸色大变,仓惶出门而去。
当天,萧道成以太后名义下令,历数刘昱罪行,诏立安成王刘凖为帝。
立刘凖为帝后,萧道成出镇东府,任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军国大事一手包揽,又在朝廷内安插亲信,控制大小军政部门。刘秉与袁粲徒有虚位,不得预政。朝野内外人人皆知刘宋政权大势已去,萧道成有篡位之心,不臣之志。因此,一场新的冲突开始了。
四
荆州刺史沈攸之在宋明帝刘彧世战功卓着,成为雄据一方的大员,他本来与萧道成关系很好,萧道成的长女嫁给他的第三子为妻,因此,二人还是亲家呢。然而,萧道成迎立刘凖为帝,专权朝政后,沈攸之开始不服气起来,认为自己当年的名望地位都比萧道成高,理应由自己入朝掌权。升明元年(477)十二月沈攸之假称接太后手令: “社稷之事,一以委公”,随后勒兵移檄,派兵东下。又写信给萧道成,指责他不与诸公密议,不请示太后,而是交结少帝左右,亲行逆弑;又在朝内移易旧臣,布置亲党,专擅朝政,有亡宋之心。
萧道成得知沈攸之举兵反,马上调兵遣将,布置讨伐事宜。然后,亲自到石头城去见袁粲,没想到却碰了个钉子,袁粲竟推辞不见。原来,袁粲见萧道成有篡位之心,便与刘秉秘密结交湘州刺史王蕴和将帅黄回、任候伯、王宜兴、卜伯兴等,欲共同除掉萧道成。通直朗袁达见他不肯与萧道成见面,劝他不要这样公开表示异同,免得萧道成生疑。袁粲说:“如果萧道成以主幼时艰为由劫我入台城,我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他!一旦与他一朝共事,想表示不同也不可能了。”萧道成遭到袁粲拒绝后,又召褚渊入台城。果然不出袁粲所料,褚渊入台城后,不管有什么事,萧道成都要拉上他一同办理,而他又只能唯唯诺诺,从不敢表示不同意见。
袁粲准备停当后,欲将起事之谋告诉褚渊,众人认为褚渊与萧道成关系密切,不应告诉他,袁粲不听。褚渊听了袁粲的起事计划后,吓得魂飞魄散,马上报告了萧道成。令褚渊感到不解的是,萧道成听后并无惊慌之色,原来他已预有所闻,褚渊的告密只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袁粲之谋而已。于是,萧道成加紧部署,派将助袁粲守石头城,又以王敬则为直閤,与卜伯兴共掌禁卫兵,实为监督防守袁粲、卜伯兴等。
袁粲密谋矫太后令,让领军将军刘韫与卜伯兴领宿卫兵于朝堂攻杀萧道成,黄回率军自新亭接应,刘秉、任候伯等赴援石头城。一切安排妥当,只等夜里准时行动,谁知却发生了意外,搞得一切都乱了套。
原来是到了起事这一天,刘秉整天惶惧不知所措,午后三点后,就忙着打点行装。临出发时,喝了口汤,竟全洒在了胸前,两只手一个劲发抖,怎么也止不住。天还未暗,他就用车载着全家老少妻妾一大群上了路,后面还跟着几百名部曲,从大街上招摇而过,直奔石头城。袁粲见刘秉提前而来,大吃一惊,说:“为何这么早就匆忙而来?今日必败了!”刘秉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说: “得见公,万死何恨!”
萧道成很快得到了消息,马上秘密派人告诉了王敬则。王敬则先发制人,杀死了刘韫和卜伯兴。萧道成的军队与袁粲的军队在石头城展开激战,很快攻占了城池。刘秉与二子逃走,于路上被斩。袁粲下城,列烛自照,对儿子袁最说:“我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理应如此。”戴僧静踰墙而入,持刀向前,袁最以身护父,被砍伤,袁粲抱着儿子,自豪地说:“我不失为忠臣,汝不失为孝子!”说完,父子俱被杀。兵士见状,莫不流涕。
事后,建康城里的老百姓中流行着一首民谣:“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黄回严兵以待,只等预定时间一到便率所部从御道直攻台城。听到事泄的消息后,按兵不敢发。萧道成不露声色,对他安抚使用,仍像平时一样。
莫嗣祖是袁粲的典籤,曾为袁粲、刘秉宣通密谋,萧道成将他召至面前,诘问他:“袁粲谋反,为何不向我报告?”莫嗣祖答:“小人无识,但知报恩,何敢泄其大事! 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萧道成听了,并不生气,反因其忠心奉主而赦免了他。除主要谋反者外,其余胁从者也皆不问罪。
为全力对付西线沈攸之的压力,萧道成移屯阅武堂,以黄回为平西将军,将重兵西上作战,又派心腹随之同往。正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黄回平常与王宜兴不和,怕王宜兴向萧道成报告他曾参与谋反,就借由斩了王宜兴。因此,诸将皆言黄回手握重兵必反无疑。萧道成却非常自信,对诸将说:“卿等有什么可疑的,黄回这个人不会有大作为,放心好了!”
沈攸之率大军从江陵出发,在郢城与柳世隆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三十余日未克,士卒离心,逃跑者日日增多,只好弃郢城,率众过江,至鲁山,军队溃散,诸将争相逃走。待他率残部赶回江陵,方知江陵已被雍州刺史张敬儿攻占,兵士顿时四散。沈攸之走投无路,与儿子沈文和在栎林中自缢身亡。
平定沈攸之叛乱后,萧道成觉得黄回不管怎样说都是靠不住的,说不定哪天会致祸乱,便有意伺机杀掉他。但考虑到黄回手下有部曲数千人,若派人去抓他,恐会引起乱子。于是,于升明二年(478)四月,召黄回入东府。黄回到后,萧道成并不见他,派桓康带数十人入内,历数其罪状后将他杀死。
自杀死黄回后,萧道成的主要反对派就被全部消灭光了。从此,他加紧了代宋称帝的准备。
五
升明二年九月的一天夜里,萧道成在他的住处召见骠骑长史谢朏。房间里,二人对面而坐,只有两个小童秉烛侍立,其余人皆被屏退出去了。只见萧道成在那里侃侃而谈,谢朏只是凝神倾听,并不发一言。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萧道成要代宋称帝,就需大量网罗有识之士和在社会上有重大影响的时贤参赞大业。如王僧绰之子王俭,虽只有二十余岁,但好学博闻,神采渊旷,少有宰相之志,颇被时论所推重,萧道成以他为太尉右长史,太尉府中大小事情都委任他办理,把他当作重要助手和智囊。再如其他出身名门望族的王僧虔、王延之等,也为萧氏所用。除琅邪王氏外,萧道成还很看重在江南有举足轻重影响的另一支世族高门谢氏。谢庄之子谢朏为名门之后,在当世有重名,在社会上有较大影响,所以萧道成邀他屏人夜谈,就是想取得他对自己称帝的支持。无奈谢朏不管你怎样启发诱导,只是一言不发,这可使萧道成为难了。他想,可能是身边尚有二童,谢朏才不敢畅所欲言吧。于是,他屏退二童,亲自掌烛,可谢朏仍然默默无语。萧道成无法,只好呼左右近前,送客。
对萧道成的心事,王俭了解得清清楚楚。一日,他见左右无人,对萧道成说:“以公今日之地位,怎能终生北面称臣呢?”萧道成一听,正色批评道: “卿怎能如此说话!”但王俭已看出,萧道成内心是很赞许他的话的,便又接着说:“我承蒙公特殊看待,所以才敢吐此难吐之言。宋氏失德,非公无以济世。但现今人情浇薄,要永保现状恐不能持久,公若稍有推迁,则人望就会离去。不光是大业永远沦丧,就是七尺之躯也难以保全啊!”萧道成点头说道:“卿所言不无道理。”王俭又说道: “按公今日名位,是经常宰相,自应高出群臣,先稍微表示一点变革。这事应先让褚公知道,请让我前去告知。”萧道成说:“我当自往。”
又过了几日,萧道成到褚渊府上造访,二人先是寒喧一阵,后又东拉西扯地谈了起来,半天,萧道成才说到了正题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应得官。”褚渊答: “萧公刚加太尉、都督,恐怕是一二年间不容移官;况且吉梦也未必应在旦夕。”萧道成见话不投机,只好告辞。
萧道成回府后,怏怏不乐,将事情原委告诉王俭。王俭略一沉吟,微笑答道:“褚渊是还未明白其中的道理。”然后,王俭倡议萧道成加太傅,假黄钺,并让人作诏。萧道成的亲信任暇建议: “如此大事,应报告褚公。”萧道成说: “褚公不从,又奈何呢?”任暇胸有成竹地答道: “褚公这个人惜身保妻子,没有什么奇才异节,我能制服他。” 由他去找了一趟褚渊,褚渊果然不敢反对。
三月,萧道成又进为相国,封为齐公,加九锡。齐国的官爵礼仪全模仿朝廷而设。四月,萧道成为齐王。不久,刘凖下诏禅位于齐。司空兼太保褚渊等奉玺绶,帅百官至齐宫劝进,萧道成辞让不受。百官又再三恳请,有人进符命说,“六”是亢位,东汉历196年禅于魏,魏历46年而禅晋,晋历156年而禅宋,宋自永初元年至升明三年,共60年。历代皆以六终六受,这就是天命。因此,他们请萧道成顺天时,膺符瑞称帝。在群臣的再三恳请下,萧道成才勉强答应,择日于南郊举行了即位大典,回宫后宣布大赦,改元 “建元”。齐朝正式建立。
六
萧道成在群臣拥戴下登上皇位,眼中所见的是臣民俯拜之景,耳中听到的是歌功颂德之声,真是心满意足、踌躇满志。一日,忽接到一份上表,展开一看,原来是奉朝请裴顗在表中列数他废宋称帝的罪行,不由得怒火中烧,问:“这个大胆的裴顗现在哪里?”左右答: “他已挂冠而去。”萧道成一听更加生气,心想: 这个裴顗竟敢如此放肆,公开向我示威,不杀他怎能服众,又怎能树起新朝的威望! 于是,下令立杀裴顗。
太子萧赜又来请示,谢朏藐视新朝,是不是将其斩首示众?对谢朏的罪状萧道成非常清楚。称帝前,他曾多次拉谢朏为自己服务,无奈谢朏竟顽固不化。一次,他置酒款待谢朏,席间谈及魏晋故事: 魏末,司马昭执掌政权,而石苞却未劝他称帝,司马昭死后,石苞自扬州来奔丧,恸哭说: “基业如此,却以人臣而终!” 与此相反,西汉末,冯异力劝刘秀称帝,成就了刘秀的一番大事业。萧道成想以此来感动谢朏,故意启发他说:“石苞不早劝晋文,待其死后才哭,与冯异相比,是不知机啊!”谢朏听了,不但不为所动,反而说: “晋文世事魏室,必将终身北面称臣。假使魏室要依唐、虞故事,亦应当三让天下,如此方显出节行之高了。”萧道成听了,很不高兴。及宋帝刘准禅位于齐,谢朏身为侍中,本应解玺绶以授齐,他却不理不睬,最后竟当着众人的面,着朝服登车归家,弄得萧道成下不了台,只好任王俭为侍中,解玺绶。对如此傲慢无礼的谢朏,萧道成心里恨得要命,但他也知,新朝初立,基业不稳,暗中反对禅代的还大有人在,谢朏名重望高,杀了他影响不好。因此,他对太子讲: “若杀了谢朏反而会使他成名,正应容之度外。”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找了一个借口,把谢朏免官废于家。
为了稳固基业,萧道成广开言路,要群臣议政,大臣们有的建议废除宋时苛政细制,有的建议停止讨伐交州,有的建议减免宋时的苛捐杂税,限制贵族富民封略山湖侵渔百姓……百官热烈上言,萧道成皆加以褒赏,并下诏: “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又下令减免百姓逋租宿债,减轻市税。
针对宋奢侈浪费之风,萧道成特别强调节俭。一次,他发现主衣库中有玉导,很不高兴,马上命人击碎。又命人翻检有何异物,凡认为能助长豪华奢侈风气的,全都销毁。他常说: “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萧道成有十九个儿子,其中六个早夭,余下的十三个儿子,有的勇猛过人,有的谋略出众,几个年长的还为他创业立下了功劳。可以说,儿子们是萧道成的骄傲,但有一天,他却忽然为太子的事大发雷霆。
原来,太子萧赜自以为随父同创大业,便骄傲起来,朝事不论大小都由自己专断。他所亲信的左右张景真骄侈不法,东宫里许多用物都违反制度。朝臣们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但都不敢报告萧道成。荀伯玉不忍萧道成被蒙在鼓里,叹道:“太子所作所为,官终不知,我岂能畏死,蔽官耳目!这事我不启闻,又该谁来启闻呢!”于是,他乘太子出建康到武进拜永安、泰安二陵的机会,秘密向萧道成报告了太子的行为。
萧道成听了荀伯玉的报告后,大怒,马上命人检校东宫。太子萧赜拜陵完毕返还,因天气已晚欲泊舟住一宿再赶路,突然见豫章王萧嶷乘快马来迎,要他火速进京,并告诉他父皇发怒的事情。萧赜不敢停留,当夜赶回建康。第二天,萧道成派两个孙子萧长懋、萧子良宣敕责备太子萧赜,并拿出张景真的种种罪证,要他以太子令杀张景真,萧赜见父亲盛怒,又忧又惧,开始装病不朝会。
过了一月有余,萧道成的怒气仍未消,心里筹划着废太子另立次子萧嶷的事。一天,他正闷闷不乐地在太阳殿休息,忽见王敬则独自一人闯了进来,对他跪下叩头说道:“官有天下日浅,太子无事被责,人情恐惧。愿官往东宫去解释清楚。”萧道成听了王敬则的话,心中一动,但仍不露声色,一声不吭。王敬则见他不答话,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宣布,要左右速侍奉皇上穿戴齐整往东宫去,又命太官准备酒馔,左右侍候车舆。萧道成卧在那里,一点也没动身的意思。王敬则拿过衣服,强披在他的身上,又硬拉着他上了车。他就这样被生拉硬扯地送到了东宫。先见到了太子,又召诸王至玄囿,大设宴席。 席上, 长沙王萧晃执华盖, 临川王萧映执雉尾扇, 次孙萧子良持酒, 长孙萧长懋行酒,太子萧赜、豫章王萧嶷和王敬则自捧酒馔,大家象众星捧月一样侍奉萧道成,使得他的心里热乎乎的。他看到,儿孙们是真心希望他与太子调解矛盾,次子萧嶷毫无取代太子之意,又有什么比皇室和睦更宝贵呢?这样想着,喝着,萧道成的气慢慢消了,废太子另立的主意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一次酒宴一直进行到天黑,众人尽醉才罢休。
萧道成登基之初, 曾问政于刘, 刘答: “政在 《孝经》。 凡宋氏所以亡, 陛下所以得者,皆是出于此。陛下如能戒前车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 若循其覆辙,虽安亦必危。”萧道成听了,感触颇深,叹道: “儒者之言,可为万世之宝!”
建元四年(482),萧道成病重期间,特地把太子叫到跟前,嘱咐说:“宋氏若不骨肉相图,其他族岂得乘其衰弊而取代之!汝深戒之。”
三月,这位一生叱咤风云的南齐开国皇帝逝世,终年56岁,在位4年。庙号 “太祖”,谥曰 “高皇帝”。葬于武进县泰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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