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简介|鉴赏
传奇小说集,晚唐裴鉶著,约成书于咸通年间。原书已佚。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 “《唐志》三卷,今六卷,皆后人以其卷帙多而分之也。”由此可见,《传奇》的篇数应是很多的。据1982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太平广记索引》,收录《传奇》二十八篇。今人周楞伽辑注《裴鉶传奇》三十一篇,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是目前较为完整的本子。
关于《传奇》的创作,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八记载:“唐人举人,先藉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逾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 《传奇》等皆是也。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可见裴铏著《传奇》,是欲以此作进身阶梯。至于《传奇》的思想内容,鲁迅曾指出: “盛述神仙怪谲之事,又多崇饰,以惑观者。” “或当时谀导之作,非由本怀。” (《中国小说史略》)裴鉶是唐人中第一个以“传奇”命名小说集的。宋人王铚《默记》、赵令畤《侯鲭录》记载,唐时已称《莺莺传》为“传奇”,但不能否认裴鉶的书名对形成唐代传奇体文学样式的重大影响。
现存《传奇》作品,就其题材来说,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类是歌颂豪侠的作品。《传奇》中的豪侠大都是急人之难,解人之危,受人尊敬的英雄。如陈鸾凤(《陈鸾凤》)为解除百姓灾害,以“愿杀一身,请苏万姓”为信条,同雷公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虽屡被世俗反对,但他“心如铁石”,终于使雷公慑服。又如樊夫人(《樊夫人》)常为人民画符治病,并以神机妙算刺杀白鼍,救出洞庭碎舟的数百人性命。 《传奇》在塑造这些侠义之士时,大都采取积极浪漫主义手法,所塑造的形象不仅有浓厚的传奇色彩,而且又能激励人们的生活意志,唤起人们对于封建豪门权贵的反抗意识。最有代表性的是《昆仑奴》*。
《昆仑奴》是写一个名叫磨勒的昆仑族奴仆,帮助崔生排除重重困难,与显官之婢红绡结为夫妇的故事。作者运用浪漫主义手法成功地塑造了磨勒的形象,他不仅以神奇的智勇为崔、红爱情排除种种障碍,还使“盖代之勋臣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这充分地展现出磨勒的雄威。这样的人物,无疑地是晚唐阶级矛盾日趋尖锐的社会中,大多数被压迫而无力反抗的人民理想和希望寄托之所在。
有的侠义作品,一方面歌颂了豪侠的行为,另一方面也曲折地反映了晚唐社会的现实,如《聂隐娘》*。聂隐娘十岁时被仙尼窃去学道。先后出没都市,刺杀有罪之人,主持正义,体现了侠士之义举。后来,聂隐娘被魏博节度使“以金帛署为左右吏”。魏博节度使因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有矛盾,派聂隐娘去刺杀刘昌裔。然而在刘昌裔的神机妙算和言语笼络下,聂隐娘叛魏投刘,做了刘昌裔的忠实奴仆和保镖,并以奇智战胜了魏博节度使派来的精精儿和空空儿。从聂隐娘的反复中,暴露了晚唐社会藩镇之间尖锐的矛盾和斗争。聂隐娘也成了藩镇割据势力保护自己、打击对方的工具。这是不足取的。但是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中,把女子作为英雄主角来写,是有一定的意义的。此篇作品故事离奇,情节曲折,变幻莫测而又不离现实。
二类是写人鬼相恋、人神相爱的故事。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为《裴航》、《薛昭》、《孙恪》。
《裴航》是写秀才裴航与仙女云英相爱的故事。作者本意,是想通过凡人与仙女的结合,宣扬求仙学道的思想,但由于作品不遗余力地描写裴航对爱情的追求,因而作品实际宣扬的却是裴航在获得云英爱情过程中的百折不挠的精神。裴航原本是一位求仕心切的秀才,举试未中,便游于鄂渚,谒故旧友人崔相国,以便得到他的提携。但在途中——蓝桥驿遇到云英,竟被她的美貌所倾倒。他不顾门弟的高低,启齿求婚。他为得到云英之爱,放弃了“举事”,不顾旁人耻笑,在京国闹市上高声访聘物玉杵臼。玉杵臼找到后,他又不惜重价,泻囊、货仆、卖马购买。为了不失百日为期之约,他徒步抵蓝桥。云英为了进一步考验他,又提出让他捣药百日,方可成婚。裴航二话没说,欣然接受,“昼为而夜息”,一无懈怠。在百折不挠的努力下,终于与云英结为夫妇。这篇作品的意义就在于:爱情至上。这在当时的封建社会中极为可贵。唐代的社会风气,考中进士,结一高门世族,特别是以五姓女为婚,乃是世俗知识分子生活中追求的最高“理想”。而云英乃是蓝桥驿低隘茅屋中绩麻苎孤寡老婆子的孙女,显然不是一门“理想”婚姻,而且还要放弃进士考试,才能求得,这是失途败业的大事,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牺牲才能做到。 《霍小玉传》中的李益、 《莺莺传》中的张生也有过裴航一样的爱情故事,也曾热烈地追求过他们所爱之人,然而,当爱情与仕途发生矛盾时,他们便无情地抛弃恋人,服从“大局”,攀附高门。这正是当时社会制度和社会风气的反映。而裴航却一反世俗,为了纯贞的爱情,毅然舍弃获得进士地位的时机,不结高门世族,坚定地、不顾一切地追求一位贫家女儿云英,显示出他那高洁的品格,也正是这篇作品的意义之所在。
《薛昭》是写平陆县尉薛昭因见义勇为,被贬职为民,途中在仙人田山叟的帮助下,逃脱了法网,在兰昌宫与女鬼张云容相会。女鬼因吸生人精气,得以复活,随与薛昭结为夫妻。事情虽然荒诞无稽,但情态逼真,人物性格也很鲜明,前因后果交待得一清二楚。体现了传奇的特点。
《孙恪》是写举子孙恪,因科举未中游于洛阳。在魏王池边他遇到猿猴变成的美女袁氏,结为婚姻。在表兄张闲云的劝告下,孙恪企图用宝剑来除妖,结果被妻子识破。她虽然严厉责备丈夫不该负心,但仍然保持了和丈夫的爱情。后来孙洛至南康赴任,途径端州峡山寺,袁氏见到了同伴,忽然化作老猿离去。这篇作品构思奇特,结构严谨,情节富于变化;人物形象生动、逼真,夫妻之爱、母子之情、同伴之义,通过老猿的行动、语言、心理描写,刻画得淋漓尽致。
三类是写求仙访道、服食导养以及物语鬼怪之事。如《陶尹二君》、《元柳二公》、《宁茵》等。 《元柳二公》和《陶尹二君》主旨是宣扬求仙得道,但写法各不相同。前者是写不期而遇,后者是写有意寻求。不期而遇因元、柳二公原本有“道骨”,所以危难逢生, “邂逅相遇”。陶、尹二君虽无仙骨,但因苦心修行,也得遇古丈夫和毛女二仙,得到了成仙得道的诀窍。这两篇作品,内容上无一可取,都是引导人们逃避现实,追求虚妄的神仙和空想境界,具有浓厚的消极浪漫主义色彩,是《传奇》中的糟粕。但在艺术上具有想象丰富、构思奇妙、写景、叙事、刻画人物笔触细腻的特点。
《宁茵》是一篇用拟人手法,使牛、虎动物人格化的物语故事。篇中写一牛一虎变成人,先后来访秀才宁茵,他们对棋吟诗。牛数典忘祖,虎从旁指证,而虎指出来的又都是自己的典故,和牛并无关系。后来牛、虎争吵,各自博引典故,不欢而散。这篇作品情节简单,有意堆典,显然是受牛僧孺的《东阳夜怪录》的影响。但牛的负气、虎的妒忌,形态逼真,仍不失为一篇好的童话物语。
总之, 《传奇》是扎根于现实的,大部分作品富有现实意义,反映了动乱时代的知识分子无出路的苦闷和消极逃避现实的出世思想。艺术上大都采取了浪漫主义手法,广泛地采用国内外的寓言和传说故事,并杂糅一些历史事件,展开幻想的翅膀,进行奇妙的艺术构思,开拓出极为新奇的幻想境界,以华丽的语言刻划出众多的各类人物形象。 《传奇》在晚唐文言短篇小说中是有代表性的。它对后世影响是很大的。 《传奇》中的许多作品被宋、元、明、清历代戏曲作家取为戏曲题材,一再搬上舞台。以《裴航》为例,宋代有《裴航相遇乐》,元代有《裴航遇云英》,明代有《蓝桥记》、 《玉杵记》,清代有《裴航遇仙》等戏曲。不仅如此, 《传奇》对后世小说创作的影响也是很大的。驰名中外的《聊斋志异》,在取材上、表现手法和艺术构思等方面,与《传奇》的相承发展的关系,都有脉络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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