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与魏晋南北朝文学·佛教对文人观念的影响·人生观:空——幻——梦——苦
佛教缘起论认为,宇宙万有的每一事物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因缘和合而生成的,即依赖于它事物的生成而生成、它事物的存在而存在,故其没有真实的自性,是空。小乘佛教提出“人无我”或“人我空”;大乘佛教不但认为人无我,就是联系事物生成、存在的诸法,也被认为是无真实实体,所以是“法无我”或“法我空”。这就是说,不论是物质现象还是精神现象都属于因缘所生,不能永恒常驻,是虚假不实的,所以说“色即是空”①;而构成色和人的“四大”(地、水、火、风四种元素)自然也就是空了。因此,大千世界,宇宙万有,一切皆空②,无复有异。
佛教从本体上否定了一切事物,但却无法否认事物的现象存在。因此,佛教吸收了《奥义书》中的古老概念“幻”,用以指称这些现象,并认为它们是虚幻不实的,是一种幻相,人们万不可执着其有。与“幻”同为假相的是“梦”。“梦”,原本是人睡眠中的一种心理状态而引发的大脑中的表象活动。这种表象活动有时伴有具体、清晰、可感的境象,但却不是境象本身,而是梦化出来的,是不真实的。所以,佛教用它与“幻”一起来譬喻现实种种事象①。“空”与“梦”、“幻”,前者就本质而言,后者就现象而言。“幻”、“梦”是假有,假有即是不真,不真则空,反之亦然。
佛教不仅把“空”与“梦、幻”用于揭示形而上的宇宙万有,还把这套理论运用于探究社会人生。在佛教看来,既然大千世界皆为虚幻不实,那么,社会人生同样是虚幻不实的。就是这个虚幻不实,造成了社会人生的一大“苦聚”②。“苦”,是佛教对人生最为根本性的概括。佛教指出,造成人生之苦的根本原因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为人的自然生、存、灭过程的苦;一为主观愿望得不到满足的苦。佛教还认为,“苦”不光存在于人的本身,同时也充溢于社会、宇宙。所谓三界六道,生死轮回,皆为苦海。所以,早期佛教悲观厌世,视形体为牢笼、累赘,主张“灰身灭智,捐形绝虑”(僧肇《肇论·涅槃无名论》)。大乘佛教虽然纠正小乘之见,主张人身难逢,人生可贵,众生应利用这一机会离却爱欲,勤奋修道积福。然而,其人生之苦的人生观依然贯穿始终。佛教把空、幻、苦作为人生观的三大核心内容,在很大的程度上阻碍了人生积极进取的乐观精神,但同时也消解着人生盲目的自我夸大和私欲膨胀。
第一部汉译佛典《四十二章经》就是专门介绍佛教人生观的。它所讲的空、幻、苦的人生问题,正是长期困惑中国人的人生难题,因而极易被吸取和接受。以后的佛典更加强化了佛教空、幻、苦的人生观对中国文人的渗透。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
……既得结大义,欢乐苦不足。念当远离别,思念叙款曲……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
——秦嘉《赠妇诗三首》之一、二,《汉诗》卷六
——《汉乐府·善哉行》,《汉诗》卷九
——《古诗十九首》之一五,《汉诗》卷一二
——孔融《临终诗》,《汉诗》卷七
——曹操《短歌行》,《魏诗》卷一
——曹丕《大墙上蒿行》,《魏诗》卷四
——阮瑀《诗》,《魏诗》卷三
——甄后《塘上行》,《魏诗》卷四
——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之四,《晋诗》卷一七
——陶渊明《饮酒》二十首之八,《晋诗》卷一七
——谢灵运《石壁立招提精舍》,《宋诗》卷二
——萧衍《十喻诗》之一,《梁诗》卷一
——庾肩吾《八关斋夜赋四城门更作四首》,《梁诗》卷二三
注释
① 《摩诃般若经·习应品》。这里的色,相当于世俗哲学上的物质概念,但又包含某些精神性的东西。② 普慧《〈心经〉:一部微型的大乘空宗般若学》:“空,不是数学上的一无所有,等于零,而是不可用言语描绘、阐述或概念认识的非实体性东西,它是一个容纳时间空间的无形场所,是一种体现诸法联系的无质状态。”(《东方论坛》1997年第1期第13页)① 《放光般若经》卷一七《无有相品》:“五阴(为五蕴的旧译)如幻、如响、如梦、如影、如热时焰、如化……梦幻之法,无所有故。”《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入楞伽经》卷四:“是故我说一切诸法,如幻如梦,无有实体。”② 参见吕澂《印度佛学源流略讲》第一讲第三节第24-28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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