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六丑》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蔷薇谢后作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敧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本事】
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下:宣和中,李师师以能歌舞称,时周邦彦为太学生,每游其家。一夕,值祐陵临幸,仓猝隐去。既而赋小词,所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者,盖记此夕之事也。未几,李被宣唤,遂歌于上前,问谁所为,则以邦彦对,于是遂与解褐,自此通显。既而朝廷赐酺,师师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顾教坊使袁绹问,绹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彦作也。”问六丑之义,莫能对。急召邦彦问之,对曰:“此犯六调,皆声之美者,然绝难歌。昔高阳氏有子六人,才而丑,故以比之。”上喜,意将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将使播之乐府。命蔡元长微扣之,邦彦云:“某老矣,颇悔少作。”会起居郎张果与之不咸,廉知邦彦尝于亲王席上作小词赠舞鬟,云:“歌席上……”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
【汇评】
庞元英《谈薮》:唐小说记红叶事凡四,……本朝词人罕用此事,惟周清真乐府两用之。《扫花游》云:“随流去,想一叶怨题,今到何处。”《六丑》咏落花云:“飘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上有相思字,何由见得。”脱胎换骨之妙极矣。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十七:长条有似残英,不似眨眼即知,锥心必尽。“漂流”一段,节起新枝,枝发奇萼,长调中不多得也。“断红”用红叶事,一作“断鸿”,引诗“来春纵有相思字,三月天南断雁飞”为证。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摆开言意,芳香况人。真爱花者,一花将萼,移枕携襥睡卧其下,以观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于萎地而后已,善哉。
又:“漂流”一段,节起新枝,枝发奇萼,长调不可得矣。
黄苏《蓼园词选》:自叹年老远宦,意境落寞,借花起兴。以下是花、是自已,比兴无端,指与物化,奇情四溢,不可方物,人巧极而天工生矣。结处尤缠绵无已,耐人寻绎。
周济《宋四家词选》:(“愿春”三句)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锤百炼,以下如鹏羽自逝。
又:不说人惜花,却说花恋人。不从无花惜春,却从有花惜春。不惜已簪之残英,偏惜欲去之断红。
谭献评《词辨》:(“愿春”三句)逆入平出,亦平入逆出。(“为问”三句)搏兔用全力。(“静绕”三句)处处断,处处连。(“残英”二句)“愿春暂留”。(“飘流”数句)“春归如过翼”。仍用逆挽,此片玉所独。
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清真《六丑》一词,精深华妙,后来作者,罕能继踪。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美成词,极其感慨,无处不郁,令人不能遽窥其旨。……《六丑》蔷薇谢后作云:“为问家何在。”上文有“怅客里光阴虚掷”之句,此处点醒题旨,既突兀,又绵密,妙只五字束住。下文反覆缠绵,更不纠缠一笔,却满纸是羁愁抑郁,且有许多不敢说处,言中有物,吞吐尽致。大抵美成词,一篇皆有一篇之旨,寻得其旨,不难迎刃而解,否则病其繁碎重复,何足以知清真也。
陈廷焯《云韶集》卷四:如泣如诉,语极呜咽,而笔力沉雄,如闻孤鸿,如听江声。笔态飞舞,反覆低徊,词中之圣也。结笔愈高。
又:美成词,大半以纡徐曲折制胜,妙于纡徐曲折中,有笔力,有品骨,故能独步千古。
陈廷焯《大雅集》卷二:沉郁。思深意苦,亦哀惋,亦恣肆。
陈洵《抄本海绡说词》:蔷薇谢后,言春去也,故直从惜春起。“留”字、“去”字,将大意揭出。“为问家何在”,犹言春归何处也。“夜来”以下,从蔷薇谢后指点。结则言蜂蝶但解惜花,未解惜春也,惜花小,惜春大。“东园”二句,谢后又换一境。“成叹息”三字用重笔,盖不止惜花矣。“长条”三句,花亦“愿春暂留”。“残英”七字,“留”字结束。“终不似”至“欹侧”,“去”字结束。“漂流”七字,“愿”字转身。“断红”句,逆挽“留”字。“何由见得”,逆挽“去”字。言外有无限意思,读之但觉回肠荡气,复何处寻其源耶。
夏敬观手评《清真集》:一气贯注,转折处如天马行空。所用虚字,无一不与文情相合。
俞陛云《宋词选释》:前五句,言客里送春,“翼”、“迹”二韵,力破余地,词家赋送春者,无此健笔。“楚宫”三句,哀艳而有缥缈之思。以下言惜花无人,不如蜂蝶之尚有余恋。下阕,言花落之后,但余暗碧。王荆公所谓“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而在惜花者徒增太息耳。“长条”三句,就花刺钩衣,以寓恋别,词为蔷薇花谢后作,故即事生情。“残英”四句承别情而言,因簪取残花,而绮思离愁一时齐赴,如小凤钗头之曾窥香颈。夏闰庵云:“是人是花,合而为一,变化无方。”结句言纵使花片随潮,相思留字,而长此飘流,无缘更见,一句一意,收来敏妙。闰庵云:“白石之《暗香》、《疏影》,似脱胎于此。”但彼之迹象未化,尚隔一尘也。
陈匪石《宋词举》:此词非咏落花,乃花落后之“追惜”,命意全在此处,与将落时、方落时之说法绝不相同,此审题之法所宜知者也。至其悱恻缠绵、沉郁顿挫,转折操纵,不使一直笔平笔,而用意皆透过一层,且觉言中有物,南宋诸家未尝不学步,而苦不能及,即碧山咏莼“江湖兴,昨夜西风又起。年年轻误归计。如今不怕归无准,却怕故人千里”,吞吐之妙,亦犹逊之。起处二句,周济曰:“千回百折,千锤百炼。以下如鹏羽自逝。”盖“客里光阴虚掷”,是作词之本意。“单衣试酒”,是人事,是天时。着一“正”字、“怅”字,直贯全篇。故虽翻腾曲折,如环无端,仍自一气贯注。而十三字之妙,尤在虽包括而无剩义,却含浑而不露骨,想见其意在笔先,踌蹰满志也。“愿春暂留”,是不忍“虚掷”。“春归如过翼”,则竟成“虚掷”。谭献曰:“逆入平出,亦平入逆出。”前者以意言,后者以笔言。实则作者此时已入化境,并无平逆之成心耳。“过翼”既喻其速,又继之曰“一去无迹”,直说到尽头,不留余地,读者试掩卷一思,将不知以下应作何语。而以“为问花何在”一笔喷醒,又轻轻顿住。谭献谓其“搏兔用全力”。陈廷焯曰:“既突兀,又绵密,妙只五字束住。下文反复缠绵,更不纠缠一笔,却满纸羁愁抑郁,且有许多不敢说处。言中有物,吞吐得妙。”愚谓自下句起至结拍,皆从此一问开出,振起全神。“夜来风雨”二句,落花正面。仅此九字交过排场。“香泽”之遗,是从“无迹”想出,引起“追惜”。知其“无迹”而因“香泽”以强寻其迹,故由“追惜”之一念中,说出“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八字,实境而虚写之。然又不自承为已知“追惜”,故又以“更谁”二字叫起“蜂蝶”。“蜂蝶”不知“追惜”,而“时叩窗隔”,则似教人“追惜”者。自“夜来”至此,层累曲折,仍拍转到“怅”字,而又虚笼便住,留下段地步,此章法也。“东园”二句,是“窗隔”外景象,是花落后景象,亦“光阴虚掷”、“一去无迹”之实况。“静绕珍丛底”,则因“蜂蝶”之“叩窗隔”,往寻所“遗”之“香泽”者。曰“成叹息”,包一切,扫一切,达上达下,骨节通灵,不可作长调中衬句看。若以章法言,四句皆属过变也。花已“无迹”,但有“长条”,而“故惹行客”,话别“牵衣”,无情之物,又似有情,是人心所造之境,极无中生有之妙。“长条”之上,偶见“残英”,以为话别者即此,虽本非可“簪巾帻”,而以此之故“强”为“簪”之,“无迹”而竟有迹,更是想入非非。然而“颤袅欹侧”,终不似未残之花,一番觉悟,如梦初醒,又无可奈何之感。于是知春之去者终不可留,而人之于花终不愿其“一去无迹”,故只对花之“漂流”劝以“莫趁潮汐”,冀“断红”之上尚有“相思”之字,可以常得见之,更是依依不舍,一往而深,情之至者矣。周济曰:“不说人恋花,却说花恋人;不从无花惜春,却从有花惜春;不惜已簪之残英,却惜欲去之断红。”盖用意极其奇幻,用笔极矫变。且一段议论,皆从“长条”生出,人人所欲言而人人不能言,浑化之境,词之极轨,真千古绝唱也。谭献谓“‘残英’句应‘愿春暂留’,‘漂流’句应‘春归如过翼’”,亦是章法。盖其前后贯穿之绵密处,不隔不漏,读者尤当细心体会之。至结句曰“恐”,曰“何由”,逆挽而不直下,拙重而不呆滞,尤清真所独。白石《暗香》结句虽极模仿之能事,而比此犹嫌滞相,且觉吃力矣。
乔大壮批《片玉集》:古今绝唱,妙在直笔而能绝处转回,慢词至此,可叹观止,属和实可不必,其法则不可不知。
又:以一“正”字领起至结,无第二手能之。
又:只此一篇,可悟北宋转法。
俞平伯《唐宋词选释》:“试酒”,夏历四月初酒库呈样尝酒(指煮酒),见《武林旧事》卷三。张镃《赏心乐事》“三月季春……花院尝煮酒”,见同书卷十。南宋风俗多沿汴都之旧。周词亦指三四月间。
又:下片以人为主,用花来比美人。储光羲《蔷薇歌》:“低边绿刺已牵衣。”
又:“何由见得”,即何由得见,亦“几时重见”意。此处另转一意,谭献评“结笔仍用逆挽”。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蔷薇谢后作”,精深华妙,后难为继。起句,点天时人事。次句,言久客之感。“愿春”三句,言花落春去,留之不住。上言光阴虚掷,已是怅惘;此言留春不住,怅惘更甚。又“春归如过翼”,已见春之速,再足“一去无迹”一句,更见花尽春尽矣。周止庵此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锤百炼”,信不诬也。“为问”五字,一“问”字振起全篇,意亦双关。“夜来”两句,承上作答,风雨葬倾国,是无家也。“钗钿”三句,言落花狼藉之状。“多情”一句问,又作顿挫,蜂蝶叩窗槅寻香,即追惜春。换头,承上落花。花已落尽,无人赏,故曰“岑寂”。“朦胧”句,以绿叶为衬。“静绕”句,可见徘徊之久,与惜花之深。“成叹息”,束上起下,亦顿挫处。此下三事,皆可叹息之事也。“长条”三句,言长条恋人。“残英”三句,言残英无神。末三句,言断红难见。“何由见得”一问,尤见情致缠绵,依依不尽。
张伯驹《丛碧词话》:《六丑》为清真制调。万红友《词律》云:“此调杨升庵以其名不雅,改曰《个侬》,已无谓。《图谱》乃于《六丑》之外,又收《个侬》一调,两篇相接,何竟未一点勘耶?且本和周韵,而两调分句大异,可怪之甚。是则升庵和而误,其误者十之三,《图谱》创立新调而误,其误者十之七矣。”《听秋声馆词话》云:“周美成制《六丑》调,杨升庵嫌其名不雅,改称《个侬》。若不知宋人廖莹中自有《个侬》本调,前后极整齐。万氏《词律》因升庵所作虽用周韵,而句读参差,只知辨其错谬,亦不知调本《个侬》,词系廖作。其词云:‘个侬无赖卖娇眼,春心偷掷。莎软芳堤,苔平苍径,即印下几弓纤迹。花不知名,香才闻气,似月下箜篌,蒋山倾国。半解罗襟,蕙熏微度,镇宿粉栖香双蝶。语态眠情。感多时轻留细阅。休问、望宋墙高、窥韩路隔。寻寻觅觅,又暮雨遥峰凝碧。花坞横烟,竹扉映月,尽一刻千金堪值。卸袜熏笼,藏灯衣桁,任裹臂金斜,搔头玉滑。更怪檀郎,恶怜深惜。几颤亸、周旋倾侧。碾玉香钩,甚无端凤珠微脱。多少、怕听晓钟,琼钗暗擘。’按莹中,字群玉,为贾似道客,乃宋末人。升庵生有明中叶,其为窜易廖词,窃为己作可知。相传升庵未贬时,每阑人文渊阁攘所藏书,妄意似此单调,世无传本,可以公然剽掠。初不料二百年后原词复行于世。余尝谓升庵得志,决非纯臣。盖自视过高,意天下后世皆可欺。其不为无忌惮之小人也几希。”
吴世昌《词林新话》:汲古阁本与此有四字不同:一“恨”,显系形近而误,“怅”字为长。二“花”,是也。正应“夜来风雨”。“家”,于义不合。三“最”字为善,“为”字意劣。四“鸿”字,毛晋引诗为证,然于义似不连续。而称落花为“断红”,“断”字亦不合。以单词言,“断鸿”胜“断红”。又庞元英以“红叶”为解,殊误。此词题为“蔷薇谢后作”,词中“桃蹊”、“柳陌”、“蜂媒”、“蝶使”,皆指春景,宋人亦不可尽信也。又汲古阁本在“东园岑寂”分片,不如此本(俞平伯《唐宋词选》所据本)。
蒋礼鸿《大鹤山人校本〈清真词〉笺记》:(“春归如过翼”)按:《文选·张景阳〈七命〉》曰:“浮三翼,戏中沚。”洪迈《容斋四笔》卷十一据李善注而为之说曰:“盖战船也。……大抵皆巨战船,而昔之诗人乃以为轻舟。梁元帝云:‘日华三翼舸。’元微之云:‘光阴三翼过。’”周词首言光阴虚掷,次言春归,春归即光阴之过。“如过翼”三字盖即本于微之之诗,非必谓鸟翼也。梁元帝云日华,日华即光阴,又微之所本。寒山诗云:“快榜三翼舟,善乘千里马。”
任二北《研究词集之方法》:此词大意,乃作者借谢后蔷薇自表身世,时而单说人,时而单说花,时而花与人融会一处,时而表人与花之所同,时而表人不如花之处。曰“客里”,曰“家何在”,曰“行客”,曰“漂流”,是其意旨所在也。前后阕固一贯。
前阕首二句说羁人,次三句说花谢,“春归”实花谢之替代语也。以上皆衬副,“为问”三句精粹。既谓因风雨之葬送,致倾国于无家,更谓因属无家之物,故虽擅倾国之姿,风雨亦不见怜,含思哀惋之至。此乃说花与说人融会之处也。“钗钿”三句衬副,“多情”三句精粹。“但”字非“仅有”之意,乃转语“犹有”之意也。零落之余,祗遗香泽,应无复追惜之人物,但蜂蝶痴憨,犹来叩窗寻问,堪许知己。言外谓客里飘零,终不能得慰藉,人固不如谢后之蔷薇耳。何以知其然?曰:两处精粹,皆特用问语领起,重在表示无家与无人追惜之意,甚分明也。
后阕“东园”三句,因物及人,衬副而已,引起下文“牵衣待别”,强簪残英,及断红难见三事。“成叹息”一语,直贯到底,所叹息者上三事皆在内也。落花向行客话别,自多同病之怜,残英强簪,乃令人回想芳时姿韵,映带谢后景况,有无限珍惜。推此珍惜之意,觉芳时固当郑重,即谢后亦何容草草,断红之内,固仍寓相思无限也。前一事花与人自为联络,后二事似全说花,而由花与人之处,消息只可以神会,而难于说实。末句复用一问语以示有物无可表见之意。若于“东园”三句之词意中,即先安排流水,则歇拍之“潮汐”、“断红”便属有根,组织乃益为致密矣。
章法乃因人及物,因物及人,纠续拍搭而成;修辞则专择情景幽通之处,融会入细,并重用问语,以提明意旨。(龙榆生《清真词叙论》引自《东方杂志》第二十卷第九号)
【附录】
方千里《六丑》:看流莺度柳,似急响、金梭飞掷。护巢占泥,翩翩飞燕翼。昨梦前迹。暗数欢娱处,艳花幽草,纵冶游南国。芳心荡漾如波泽。系马青门,停车紫陌。年华转头堪惜。奈离襟别袂,容易疏隔。人间春寂。谩云容暮碧。远水沈双鲤、无信息。天涯渐老羁客。叹良宵漏断,独眠愁极。吴霜皎、半侵华帻。谁复省十载,匀香晕粉,髻倾鬟侧。相思意、不离潮汐。想旧家、接酒巡歌计,今难再得。
杨泽民《六丑》:叹浓欢易散,便忍把、恩情抛掷。恁时寸心,惟思生翅翼。别后踪迹。不定如萍泛,暂抛江沔,又留连京国。芳容料见尤光泽。共赏青楼,同游绮陌。皆曾痛怜深惜。纵鳞鸿托意,云水犹隔。兰房深寂。映轻红淡碧。翠竹名花底、同燕息。杯盘屡肯留客。见真诚厚爱,意深情极。乌纱翦为新冠帻。谁知道、荏苒尘埃带抹,任他倾侧。朝云信、且候潮汐。但寸心、未改伊人在,应须近得。
陈允平《六丑》:自清明过了,渐柳底、莺梭慵掷。万红御风,飘飘如附翼。锦绣陈迹。障地香尘暗,乱蜂似雨,漫冶游南国。兰襟缥缈辞湘泽。马迹郊原,燕泥巷陌。伤春为花深惜。叹芳菲薄倖,容易疏隔。庭闲人寂。空余芳草碧。梦里惊春去,如瞬息。长安市上狂客。为桃源解佩,醉浓欢极。无心整、雾襟烟帻。惊回处,断雨残云倦倚,画阑干侧。相思恨、暗度流汐。更杜鹃、院落黄昏近,谁禁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