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醉桃源》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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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醉桃源》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菖蒲叶老水平沙。临流苏小家。画阑曲径宛秋蛇。金英垂露华。烧蜜炬,引莲娃。酒香薰脸霞。再来重约日西斜。倚门听暮鸦。

【汇评】

俞平伯《清真词释》:此词有三奇,一章法之奇,二句法之奇,三意境之妙。调凡八句,以四句写景,两句记艳(过片三三句法,即破七字句为二,以乐拍言只是一句,连“酒香醺脸霞”为两句),似乎明白,然忆之与想,真之与幻,今之与昔,咸不辨也,全为虚宕之笔,得末两句叫破之,此章法陡变之奇也。夫以上片写景,留出下文转环,方有回旋之地。今则不然,闲闲迤逦行来,无言荏染,有意延俄,直至四句之多,始以银台挂蜡,捧出吴娃,着一“引”字,抵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姿态全出矣。娇女丽矜,不仅娇羞无那。起首至“脸霞”,此三十五字一种境界,宜为一句,而下之七字却分三段,“再来”是一,“重约”是二,“日西斜”三也。合结尾言,实为跨句格,“日西斜”与“倚门听暮鸦”宜为一句,皆实景也。此句法繁简互用,分合变幻之奇也。夫再来必缘重约,似不待言者。然此约,何约也?设为密约,当无不践。设为近约,则明日不来可后日,后日不来可大后日,亦何致遽有春风人面,秋水蒹葭之感乎?必当时亦泛泛言词,通常酬应,然佳期刻骨,垂老犹忺,若夫惘惘寻来,门阑如旧,惟有啼鸦三五,映带残红而已。以临歧一语之难忘,所谓未免有情,谁能遣此,漫谓之践约而来也,岂真尚有约之可践哉。寥落襟怀,苍茫境界,都在意中,而皆若意外,文心之细,文笔之佳,文情之厚,其为三绝已。

又《乙稿》:此亦由景入情格。原系短词,上片四句,已去全幅之半,却只在闲闲写景。金英,菊也。《礼记》:“鞠有黄华。”《楚辞》:“夕餐秋菊之落英。”此不过是清秋丽景中,美人之家耳,初未尝抒情记事,摹写伊人。欲言一大段悲喜离合之怀,而下片只二十余字,掩卷试思,当如何着笔乎?以常法言,固当急转,今过片犹不断,奇已。“烧蜜炬”两句,仍承上文。有无限低徊珍重之意,美人声价可知。楚女曰娃,其江南佳丽乎?“酒香”句是欢宴光景。奇幻于结尾陡变。尤妙在“再来”句一波三折也,而“再来重约”又是倒装句法,因有“重约”,故“再来”也。岂意门庭如故,而人面已非,只有凄凉斜日而已,足之以倚门听暮鸦,真有对此苍茫,风流云散之感矣。读至篇终,则题底题面,信无一处不到,亦未觉其篇幅之如何逼仄。此清真篇章之妙也,然实从《珠玉》《浣溪沙》“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句脱化。惟青蓝冰水,令人不觉耳,才人狡狯,故不可测。周止庵评《瑞龙吟》曰:“不过桃花人面,旧曲翻新耳。”吾于斯篇亦云然,特写一清秋残日之崔护重来耳。

【附录】

方千里《醉桃源》:鸳鸯浓睡碧溪沙。荷花深处家。快风收电掣金蛇。凉波流素华。吴国艳,楚宫娃。红潮连翠霞。坐来忽忽烛光斜。城头闻乱鸦。

杨泽民《醉桃源》:大都修炼似蒸沙。阴阳失两家。正如飞鳖舞长蛇。宁知饮月华。回老貌,假群娃。熏蒸成绛霞。但教心地不倾斜。巢中能养鸦。

陈允平《醉桃源》:青青杨柳拂堤沙。溪头沽酒家。吟成醉笔走龙蛇。春风双鬓华。歌楚女,舞吴娃。轻烟笼翠霞。倦春娇困宝钗斜。绿垂云髻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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