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双木村前的老路真是有相当的历史了。
村东头的路口杵着两座石碑。一个是前清时期巡抚大人题的“丝茶之乡”,另一头的就新一些,写着“抗日英雄村”。这个地方,就是老路的起点了。
不过改革开放以来双木村日渐衰落,老路上没了往日的马队商贩,只剩下乡亲们在村东头摆的几个摊位;没了经常客满的旅店,就留下荡在空中的黄土。
村口经常坐着一个老头,都叫他六爷,是个老八路,在村里威望很高。六爷为人非常和气,每天就坐在村东头,听几段戏,抽几口烟,眯缝着眼看着老路。这两天六爷换了姿势,撑着拐杖立在了路口,眼睛直盯着路。戏不听了,烟不抽了,只是摇头叹气。
前两天村里来了几个油光满面的开发商,冲进村委,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让村长同意推平村前的老路,修条公路,还打算在村子东南角办一家化工厂。乡亲们听到开发商给的天价补偿款,立刻点头了。六爷气得跳脚:“把路拆了?这是咱们双木村多少年的气数!修条新路?你以为城里商人能便宜咱们吗?路又不是给咱们修的,那么大的化工厂啊,公路轮得到咱们用吗?见钱眼开,糊涂东西!”村长跟六爷好说歹说,经济发展啦,改善生活啦,到六爷这只有摇头,拐杖在地上“笃笃笃”狠砸了几下,抹身走了。
乡亲们看着六爷守在路口,也没人上去说什么,知道老爷子这回真动了气了,也就咂咂嘴,“老爷子脑筋真是落伍了。”
六爷看着眼前的老路,心里不是滋味。当年从这条路到镇上卖过多少茶叶,又在这路上跟鬼子打过多少仗,这就是村子的命根子啊,眼看着就没了。没了。狭窄的黄土路被风带起一层层细土,这风要是再大点,老路是不是就要从这地皮上被揭走了啊?想到这,六爷浑身就是一抖,瘫倒在地上。
“六爷!快来人!六爷晕倒了!来人啊... ..."
第二天,乡亲们都来看六爷。但六爷家大门紧闭,门墩的石砖下面压了一张字条,一看,六爷留的:“我没事。出门了。很快回来。”
大家还是放不下心,老爷子一个人这时候还出什么门,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还没等村里人着急,六爷就回来了。
中午日头正高,老路上出现了六爷的身影,还有几个穿正装的人,好像很有来头。怎么着?六爷总不能是想找人暴力抗拆吧?
村长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位是?”“哦,我们是县文化局的,这位老同志说你们村有条老路,想让我们来看看。”村长一看是县里的领导,赶紧让进村里。
“我们看了看,村长啊,这条老路还是挺有历史特点和价值的,怎么,听说为了开化工厂,要拆了?”“嗨呀,还不是为了赚点钱,大家过好日子嘛。”“过好日子的方法有很多。双木村的自然环境保护得这么好,搞化工厂那不是糟蹋了?我们跟县里讨论过,双木村历史悠久,环境也好,非常适合发展文化旅游。县里可以给一些补贴,把老路修缮一下,发展旅游业。这样呢,环境也能保护,乡亲们也能自己经营自己的好日子。您看呢?”村长让呛得接不上话,六爷在旁边咳了一下,说:“唉,要不然怎么是县里的领导,水平可是不一样,办事就是过脑子。”说着瞟了瞟村长。村长擦擦汗,嘿嘿一笑:“县领导说的还真是有道理,俺当时确实没仔细想。那就按县里说的办吧!”
第二年秋天,老路修好了,村里也办起了旅游业,家家户户日子都很红火。六爷家的院子,按照六爷的遗嘱,改成了双木村的历史文化馆。游人如织。
大家都记得六爷走之前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咱得说自己的故事,走咱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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