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恋
日头西斜。
晚霞弥漫在天边的云层,落日的金色余晖洒满了这条狭窄的乡间土路。远处群峰连绵,山腰上点缀着一片红的花,绿的草,随着微风波澜起伏。翠芳哼着曲儿,背着背篓,悠然自得地走在回村的路上。烈日曝晒过的泥土仍留存着阳光和尘埃的味道。这是翠芳闻了十六年的味道,也是她最留恋、最无法割舍的味道。
远远地便能望见村口了。村东头老槐树下的老刘伯一见她回来了,晃晃悠悠挣扎着从躺椅上站起来:“芳儿——”
“哎呦,刘伯儿,眼神真棒哪!”翠芳吆喝着回话。
“那是!咱村谁我不认识?就连你二婶儿家新添那大胖小子......”
“行行行,刘伯最会认人儿啦。我先回家去,改天再去找您唠啊,这筐子可沉死我啦!”
翠芳向西走,到处都是吆喝声,嘈杂声中还混着捣衣声和锅铲声,还有敲锣打鼓收摊的声音。这声音实在扰得人心里烦,也不知道娘为啥就这么喜欢这热闹声儿呢,几年前她就商量着和娘搬去隔壁村养养牛羊鸡,现在养羊可赚钱了呢!翠芳真是不懂娘到底咋想的。
七拐八拐,路过一圈圈的房屋,翠芳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村里的房子都是一圈一圈建的,大圆套小圆,据说这是村子的传统。翠芳想起她从小就喜欢东窜西跑,村里的人儿从来都不锁门,她跑来跑去,不仅畅通无阻,还能收获一大捧米糕和糖......
“哎?芳儿,刚下集啊?”巷子里卖肉的胖婶儿正收摊呢,“来来来,这猪肉老新鲜了,带回去给你娘炖炖......”翠芳刚想拒绝,那肉已被放进背篓。“那谢谢胖婶儿啦!”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日头斜的更厉害了。
天边云霞已慢慢变为深红,云霞四散,像一幅上好的水彩画。
翠芳终于晃晃悠悠地到了家门口,估摸着娘也该回来了。
“娘——”怎么?娘还没回来?屋里空空如也。
翠芳撒开腿往外跑:“娘——”话音刚落地,旁边已有几个脑袋探出来。
“小翠芳,又找不着你娘了?”红姑姑打开门,掩着嘴吃吃笑个不停。
“咋的了?刚不还见了吗?”翠芳透过小窗看见朱大爷头上还顶着几根稻草。
“哎哎,都出来都出来,谁见翠芳她娘了?吱个声儿,麻溜儿的。”对面张婶儿手里还拎着几根没洗干净的胡萝卜,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哎你别说,我刚还瞅见她了,蹲河边洗衣服呢,走小翠芳我带你找她去!”高伯伯把水桶往地上一撂就要迈开腿。
“别别别,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就行!”翠芳赶紧止住高伯伯,转头就朝河边跑。娘腿脚不好,更何况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去洗衣服净让人担心!
到河边也没有娘的身影,倒是看见卢婶儿正端着个大木桶。
“卢婶婶,你见我娘了吗?”
“你娘?她不是回家了吗?没见着她还是咋的?”什么?回家了?可是家里没人啊!这么晚了,娘能去哪儿呢?灵光一闪,她猛地想起前几次......
“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卢婶婶我先去找我娘了!”翠芳拔腿就往刘伯家跑。
“啊好你快去吧,诶等等你们的衣服......”可翠芳已经跑远了。
太阳已经斜到了山头,天也渐渐变成了深蓝色。
翠芳终于跑到了刘伯家。果不其然,娘正拿着大锅铲,守着炉子替刘伯爷孙俩做饭呢!袅袅炊烟升腾起来,飘到了深蓝色的天空中。
翠芳心里的气儿一下就上来了。“娘!这都多晚了,你咋又......”娘抬起头笑了笑,用手止住了翠芳。
盛饭,摆碗筷,端盘子。饭菜上桌,有炒野菜,蘑菇炖土鸡,干煸豆角等等,香飘四溢,丰盛极了。刘伯叫来了孙子小刘头,留下翠芳娘俩一起吃饭。一桌四人,老少相伴。某一瞬间,翠芳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月上枝头,星星在夜空中窥视着一切。欢声笑语从门缝中流出了屋子,流出了村庄,流到山上去了。满天繁星好似也被这温馨和乐的气氛感染了,在黑夜里忽隐忽现,明明灭灭,闪烁耀眼,绽放出孩子般的笑颜。
夜深了,家家依然灯火通明。橘黄色的光亮微弱却透着暖意,点点灯火,千丝万缕连成了线。
和娘走在回家的路上,翠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娘,你都给刘伯做那么多次饭了,为什么还要......”
“芳儿啊,你不懂。咱村可不比外面。这些,都是村里的传统。邻里之间,和和乐乐,能帮则帮,向来是村里人融在骨血里的准则,上百年来也未曾变过啊。”娘的眼里有一些翠芳看不懂的东西。
一路沉默着,终是到家了。打开门,衣架上多了几件搭好的衣服。
翠芳伸手摸了摸,是湿的。衣架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木桶。
“这衣服......”翠芳突然有种预感,几个小时前......
“噢,竟忘了这茬了。今天我本想着趁你赶集,去把衣服洗了,你卢婶儿看我蹲不利索非要替我洗。估计送到这儿发现家里没人,就顺手搭衣架上了......”
翠芳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娘说的什么翠芳一句也没听清。她看着娘转身回屋,自己却站在院子里良久良久。
静谧的夜里伴着打锣声,家家熄灯而眠。月色皎洁,四周林子里传来聒噪的蛙叫和蝉鸣声,声儿很大,可翠芳却不觉得烦。心里像被娘煮的蜂蜜水浸过一般,悄然无声,不知不觉间却弥漫着甜美纯正的香。
嗯,真好。她轻轻地说。
柔和的月光洒在一圈又一圈的屋顶上,也圈近了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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